《北半球之一片素心向阳语》 作者：獨孤光宅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因为爱所以哀
      这么多年，终于相信了一句歌词“什么是爱，什么是无奈”，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心痛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你就明白爱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2012年5月29日吴约素的秘密日记
　　山风有点冷，贴着脸颊而过，约素闭着眼睛，聆听着风声和虫鸣，天地安静，自然万物如此美好，没有忧伤，没有杀戮，没有背叛，花开花落都无声无息，毫无怨恨。
　　她知道前方有一枚小小的东西，正往这边飞驰而来，她甚至开始设想那枚小小的东西打入身体里面，穿透心脏的感觉，她知道她马上就能结束所有的伤痛和苦楚，被劫持几天，她知道了平生以来最不可思议最痛苦的真相，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逃离地球，如果真的可以穿越的话，她宁愿穿越到地球外面的星球上去，哪怕茕然一身，孤独无依，也无所谓。现在马上她就能够摆开一切烦恼痛苦，她正在等待那枚小小的冰冷的东西打入自己的身体里面，镶嵌在心脏上，与细小的脉络血脉结合在一起，成为生前死后最美又最另类的一种饰物。
　　约素脸上惬意安详的表情吓倒了陆云珊，甚至让她心中发毛，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惊呼，约素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条黑影扑在她身上，将她扑倒在地上，大力的冲击之下，她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心想，这下不单吃了子弹，恐怕脑袋往地面这么一砸，也开花了。但她丝毫没感觉到身上有任何痛楚，回过神，定睛一眼，才发觉身上压着一个人，他的脸凑得如此近，额上冷汗涔涔，脸部抽搐，嘴唇苍白如纸，但眸中眼神依然坚定落在她茫然的脸上，嘴唇颤抖着张开，语声低微但掩不住关怀情切，“你没事吧？”
　　大脑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约素一下就明白过来，她支着身子坐起来，李郁楼的手擦着她的背垂落，她这才知道，李郁楼飞奔过来的时候，用手拖住了她的后脑勺，所以她的脑袋才没被砸伤，而他的手背磕在泥石满布的山路上，已经伤痕累累。李郁楼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她支撑着想扶起他，双手搂在他肩上，摸到了一片湿润，她翻出双掌，苍白的月光之下，只见双掌染满一片血红的液体，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霎那间，好像有千万把利刃在宰割她心上的肉，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眼前的男子放声大哭，“李郁楼，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要帮我挡了这颗子弹？”
　　悲切的哭声引得那边痴呆站着的陆云珊望了过来，她迟迟疑疑踏出一步，却不敢向前走来，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地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李郁楼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几乎跟月光一样苍白，眼神开始迷离涣散，嘴角却笑意盎然，“你没事就好。”语音猛然一截，晕死了过去，整个人倾倒在约素怀中。
　　约素大惊失色，脑中突然响起印第安老人安娜的预言，“如果你不相信他，他将会死，他将会死，他将会死……”，转眼间，这段话已经在脑海中重复回响了千万遍，像暗夜里的流萤，在混沌茫然的脑海中扑闪，忽明忽灭，忽远忽近。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约素抱着李郁楼狂叫着，“李郁楼你别死，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她身子瘦小，李郁楼高大的身躯倒在她身上，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她大哭着，悲伤焦急之余，不知哪来的勇气，扶起李郁楼，见他左肩上破了一个洞，血水正不断涌出，像一个水流喘急的泉眼，身下的泥土已经染上了一滩血红。这一枪虽然没有打中要害，但血液这样不止，时间久了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她吃力地扶起李郁楼，李郁楼头一侧，靠在她头上，细细的语气在她头上传来，“原谅我！”约素心头一震，一咬牙，强作镇定，大声说，“你别说话，这样的话等你好了再说，你千万不要死。”说到最后，眼泪又涌了出来，对着远处那个兀自呆立在月光下的美貌女孩喝道，“你若是真心喜欢他的话，若不想看着他死的话，就立刻开车送他到医院，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着，谢炎景也别想活着。”她清冷的声音让陆云珊全身发抖，把枪收好，疾步过来，两人合力将李郁楼扶上了车。
　　陆云珊双手颤抖着发动车子，嘴里喃喃自语，“我伤了他，我打伤了他。”车子在山路上如喝醉了般颠簸摇晃，约素见她神志不清，车速又惊人，不由就心惊胆颤起来，这样下去，恐怕还不到医院，三人已经车祸而亡，但苦于她自己又不懂驾驶，于是她呵斥陆云珊，“你不想伤他，却已经把他给伤了，如果你想他原谅你，想他活命的话，就必须平静下来，不然的话，我们三人都得死，我死了倒无所谓，起码我曾经有亲人有朋友关爱过，而你和李郁楼都是孤独缺乏关爱的孩子，难道你就甘心从未试过被爱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死了吗？”
　　一席话，说中了陆云珊所有隐秘难堪的心事，听得她肩头陡然一震，随即平伏下来，车子稳稳地驶了出去。
　　约素见车上有一条半旧的毯子，就拿来按在李郁楼的伤口处，然后吩咐陆云珊找最近的医院。
　　山路寂静无人，不出十五分钟，车子已经进到镇上，天还没亮，街上没人，车子直接就驶进了政府医院，一下车，保安见到李郁楼血迹斑斑，立刻帮忙着呼叫了救护人员，迅速把李郁楼推入了急救室。
　　两个女孩就坐在急救室门外走廊的长椅上心急如焚地等，约素掏出手机，手机将近没电了，她快速地发了一条讯息，“楼中枪，阿卡里瓜政府医院。”刚进到镇上的时候，借着路灯的照射，她从路牌上才得知，原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离圣卡洛斯不远的阿卡里瓜埠，开车大约五十分钟车程，莫影离在委内瑞拉的家就在这里。才按下发送键，屏幕一暗，电流耗尽。
　　一夜无眠，如今倦意袭来，约素靠在椅上昏昏欲睡，但李郁楼还在手术中，她不敢睡去，一直勉力支撑着，侧头见陆云珊神情呆滞，像是灵魂出窍了，她道，“你回去吧！”
　　陆云珊呆呆地望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想开枪的，我不想杀你们的，都怪我一时冲动，你骂我吧！”她声泪俱下，语音悲切，摇晃着约素的手臂，来往的医务人员见了，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也忍不住望向她们，加上约素身上染着血迹，就更引人注目了。
　　约素本来就极度疲倦和心情郁闷，被陆云珊这一哭一摇，不由得就厌烦起来，拂开她的手，站到了对面，不耐烦地说，“你就别闹了，哭什么哭，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又何必开枪。”
　　她个子瘦小，但说起话来，却满脸的坚定和凛然，让陆云珊一下间就不敢再哭，睁着一双泪眼望着她，忽然低低地说，“我承认刚刚在山上我确实很妒忌你，我不明白，你相貌平平的，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李郁楼却喜欢了你十年，难道男人不都是喜欢美女的吗？”说到最后，语音更低，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
　　约素冷冷一笑，“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爱以貌取人吗？你以为世人都喜欢如此吗？如此说来，那么你也不是真心的喜欢谢炎景，他不也其貌不扬吗？恐怕谢炎景也不是真的喜欢你，照你的意思来说，他对你好，也许也只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她此时心情烦闷，李郁楼又尚在手术室，生死不明，她心烦意乱，对于陆云珊这个肇事者，自然而然就无法好言相对了，但她虽然冷言相对，但话语又不无道理，所以陆云珊虽然不喜欢她的说话语气，但自知理亏，也不好发作。
　　隔了半晌，她才喃喃说道，“景哥对我是挺好的，我妈妈对我都没有那么好，他知道我身世凄苦，知道我无家可归，就收留了我，但从不叫我报答他什么，这个世界上，除了李郁楼就是他对我最好了，所以我不能出卖他。”她怔怔地望着靠在墙壁闭眼假寐的约素，突然走到她跟前“噗”一声跪了下去，约素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陆云珊目中噙泪，“我只求你别告发景哥，行吗？我知道他害死了你爸爸，但他也是受人教唆的，他流落海外，有家归不得，他也是可怜人啊！”
　　约素斜觎着她，“嘿嘿”笑了两声，“他可怜，那我就不可怜么？那我无辜惨死的爸爸不可怜么？那被谢炎景劫杀的商人就不可怜吗？陆云珊你理智一点吧！他对你好又怎样？他是个杀人犯。他纵然真心待你又怎样？他始终是个杀人犯。”
　　她语气斩钉截铁，且声声说到陆云珊的痛处，“他是杀人犯没错，但即便如此，他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啊！”陆云珊委顿在地，“那该怎么办？”突然又抬起头，眼神悲切，“我都把李郁楼让给你了，难道我成全了你，你就不能成全了我吗？”
　　约素俯头望着她明艳的脸，“我可没接受你的承让。”
　　“难道你不爱他吗？”她的冷漠再一次吓倒了陆云珊，陆云珊疑惑地问，“他为了你，都愿意为你挡子弹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爱他吗？”
　　约素一怔，其实她也没有想过，李郁楼替她挡了一枪的时候，她的大脑突然就窒息了，她没想到，没想到李郁楼会奋不顾身就替她当了那一枪，李郁楼倒下的那一刻，她只知道不能让他死了，必须让他活着。
　　陆云珊见她默然不答，突然冷笑一声，“李郁楼愿意替你去死，你居然完全不爱他，他真是瞎了眼了，居然爱上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子。”
　　约素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回她，“你走吧！我的朋友很快就会来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跟他们介绍你。”
　　陆云珊恋恋不舍地望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室，想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走廊里剩下约素一人，偶然有医护人员经过，好奇地望了她一眼就匆忙走了，顶上耀眼的白光照进眼中，晃得睁不开眼来。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那边传来一阵匆忙杂沓的脚步声，远远的就有人叫道，“约素！”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是聂宁风来了，循着声音望去，聂家兄弟，莫影离，冯宝杰，陈泽雷夫妇都来了。
　　来不及开口，聂宁风已经快步奔了过来，不顾众人的目光，把她拉进了怀中，柔声问，“你还好吗？”
　　这把温柔的声音似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约素微微一笑，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