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之一片素心向阳语》 作者：獨孤光宅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世界如此狭窄

       曾经以为有些人一旦离开后，就再也不会遇见了，却不知道，老天就是个顽劣的孩子，你最想见到的人，从来不让你轻易遇见，你最不想见到的人，却隔三差五就让他出现在你眼前。---2012年5月23日约素的秘密日记
　　沉默，又是一片静谧的沉默，突然听约素细细地长叹了一声，有点有气无力，“李郁楼，你别再说喜欢我，爱我的话了，你明知道不可能的，也明知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谈情说爱，将来我们也不可能，我不可能去爱一个害死我爸的男人的儿子，这样如何对得住我无辜枉死的父亲？如何对得住我受苦受难的母亲？所以你趁早死了心吧！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以后这样的话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了，我暂时还不想恨你。”
　　李郁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凄然一笑，“来不及了，已经爱上了，那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已经跟心脏的血肉脉络长成一体了，强行割舍出来，我怕我只有一死的下场了。”
　　“是吗？真有那么刻骨铭心吗？”约素忍不住冷笑出声，眼角沁出泪来。
　　李郁楼紧握着拳头，一步步地走近她，目中眼光深远哀伤，“你有多喜欢聂宁风，我就有多喜欢你，古诗上不是说了嘛‘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他走近约素，垂手立在她身前，哀伤地望着她渐渐变得不自然的脸色。
　　“你，你居然知道这首诗。”约素目中掩不住惊讶的神色，脸上的寒霜突然凝住了，在她的印象中，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男孩，从未像现在这样沉稳认真过。
　　茫然不解间，忽见李郁楼苦涩地一笑，“我上初中以前，是个三好学生，如果没有那件事，可能我会当一个认真守规的好好学生，考重点，上大学，何须出来这个国家呢？六年级那年暑假，把我一辈子规定好要走的路线都改变了，突然觉得，成绩再好，读再多的书，也是枉然，再优秀，也改变不了我是杀人犯儿子的事实。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他一咬牙，“你父亲的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约素本来已经静下心来听着他絮叨，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鄙夷地瞪着他，“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嘴角的冷笑像冬日湖面上的涟漪，慢慢地荡开去，“杀了谢炎景？还是杀了你的父亲李立仁？”
　　李郁楼默然不语，惨白的灯光映在他坚韧俊朗的脸，他垂下眼睑，“你以后会知道的。”在约素漠然冷淡的目光中，他拿来面包和水，“我们现在把所有的一切先搁下，先来想想怎样逃出去，我不管你心里面怎样讨厌我憎恨我都好，你暂时必须听我的话，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气力。如果能够逃得出去固然最好，逃不出去的话，我也绝对不会加入谢炎景的犯罪团伙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逃出去以后，你要讨厌我憎恨我，都随你的便，我绝对不会再强求你接受我的情意，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爱你。”他把食物放在约素手上，就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躺下，睡了过去。
　　心突然被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脱离了原有的轨道，疾速地驶了出去，约素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食物，想了一下，挪动脚步走到睡着的男子身旁。
　　李郁楼已经睡着了，侧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浓密的黑发又长长了，垂下几缕拂着他轮廓分明的眉目。卷起衣袖的手臂，露出一个被她咬下的牙印，暗红发紫，像一个永恒的刺青，印入了皮肤血肉中。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在那个牙印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咬伤他了，第一次是在拉斐尔的农庄上，那时他明知道她不会跳舞，却偏拉着她陪他跳舞，她气急之下就咬了他一口，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喜欢上她了，所以才会在每次她跟聂宁风聊得开心的时候插进来，打乱他们的谈话内容，她早就应该察觉到他的反常了。一定很痛吧，这个牙印？都已经沁出血丝了，如果再用力一点，说不定会从他手臂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正在发愣间，发觉他的身子轻微地动了一下，抬起眼睑，正对上了一双疲倦却依然目光炯炯的眸子，“你为什么还不吃？”李郁楼的语声中带着鼻音，察觉到她急速回避的视线和晕红的双颊，他眸中光芒一亮，“你在担心我吗？”
　　“没有。”他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她突然惊觉，快速地站起来，走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啃手中的面包，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又竭斯底里地哭了很久，她现在才觉得腹中饥饿难忍。
　　李郁楼望着她大口进食的模样，放心地笑了，头一侧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二人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时候，摸出手机看了看，已是翌日的中午了。昨天睡梦中醒来，约素借口上厕所，希望出去看看周围是什么环境，什么时分，但看守的劫匪却说室内有洗手间，原来这个密室之内的确有一个洗手间，还挺干净的，门外堆着大堆的杂物遮掩住，不注意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样一个隐秘的所在。。
　　二人是绝望了，洗手间也是密封的，只有顶上有一个拳头大的气窗，谢炎景将他们扔在这间密室中两天，也不打电话叫人拿钱来赎人，只派手下来游说，只要他们加入他的犯罪团伙，他非但不伤害他们，还让他们有花不完的金钱。
　　这天醒来后，两人洗了把脸，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只是眼睛有点红肿，不一会儿，劫匪就送了午饭来。依然是那个胖子，他放下食物，对李郁楼说，“小伙子，我看你身手不凡，就听老板的话，加入我们吧！总比你当打工仔有前途。”话未说完，就突觉对面两道冷电直射过来，胖子直直地打了个冷颤，“真是不知好歹。”他骂骂咧咧就走开了，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告诫，“过一阵子，我们老板要来看你，我看你还是识相一点，加入我们吧！不然的话，以老板的手段，你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饭后不久，谢炎景就带着两名手下来了，大老远就张开双臂叫道，“阿楼，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郁楼从容地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说，“我不会加入你们团伙的，这么多年来你们劫了多少华商？杀了多少华人？我绝不会跟你们一样谋害同胞的。”
　　谢炎景一怔，“嘿嘿”笑道，“好个正气凛然的模样，跟你那个伪君子父亲是两种人。”他在沙发旁坐下，点燃了一支香烟，“阿楼，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很喜欢跟我玩的吧！那时候我混黑社会，你还挺羡慕的，老是跟在我身后‘景哥，景哥’地追问我黑社会的情况。我听说你在江门的时候也曾经在黑社会里面呆过一阵子，怎么现在来了委内瑞拉，却变得正儿八经起来了？难道你想改邪归正？”
　　李郁楼冷冷地回他，“那是以前，你以前不也一样是个温顺的大哥吗？现在不也变成一个凶残成性的劫犯了，难道是你堕落成魔了吗？”
　　谢炎景眯着眼睛，透过烟圈，望了他半晌，突然将手中的烟丝狠狠地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我有今时今日，不都是你那个假仁假义的父亲一手造成的。他借我这把刀除了他的眼中钉，怕惹事上身，又送我出来委内瑞拉，其实是怕我呆在中国，暴露了他的阴谋，他把我送来委内瑞拉，就再也不管我，让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人情又冷漠的国家自生自灭，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可惜他想不到我能够撑到今日，还成了一个杀人越货的犯罪集团的头头，还捉了他的一双宝贝儿女。”
　　“我离开中国的时候将母亲托付给他，如果当初他照料好我母亲的话，也许现在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放了他的一双儿女，可惜，我的母亲居然在我离开中国两年就死了，现在想想，难保不是李立仁为了永绝后患而害死了我母亲，你叫我怎么能放过你们兄妹俩？”他目中凶光大盛，李郁楼下意识地握紧了约素的手，见她一脸的愤然和仇恨，怕她会控制不住，就细声在她耳边说，“别动，他们有枪，先忍着，会有办法的。”
　　约素仰起头看他，眼中分明射出两团火，但她死死地压住了，李立仁是杀她父亲的幕后指使人，眼前这个嚣张的谢炎景就是杀害父亲的匕首，仇人就站在眼前胡言乱语，叫她怎能不气？无奈他们人多势众，手上又有武器，且心狠手辣，恐怕她身子一动，就会死于枪下，她一旦出了事，最伤心欲绝的人还是劳苦隐忍的母亲，所以她必须忍，只能忍。
　　可是，忍真是世界上最难受的一种感觉，心上插着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割着心上的血肉，你却不能叫出声来，只能死咬着牙关忍受。
　　李郁楼见她虽然愤怒，但却没有冲动胡来，就稍微安下心来。
　　谢炎景见他处处呵护着身边的瘦小女孩，而那个女孩却对他冷面相对，他不觉就感到好笑，“李郁楼，你为什么处处护着这个妹子？你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吗？你对人家好，人家也未必领情，何必呢？你还是听我的话，加入我们集团吧！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打工仔，一个月能赚多少个钱？还不如加入我们，随便一抢就是成千上万，多快捷，对惬意啊！”
　　那个待在李郁楼身边一直默不出声的女孩，突然开口道，“他是不会加入你们团伙的，也不会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他跟他父亲不一样，他不会害人的。”她目光如电地瞪着谢炎景，谢炎景只觉得这个小小的女孩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镇定和冷漠，特别是那望着他的目光，像两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似乎要把他身上刺出几个洞来。他心中蓦然地升起一丝寒意，突然拔出枪指着约素的头颅，骇然叫道，“他不肯听从于我，我就杀了你，我看你这个哥哥还敢不敢拒绝我的好意。”
　　谁知约素一点也不慌张，利刃一样的目光依然盯着他，“好啊！你今日不杀我，明日我说不定就杀了你。”语气中那股恨意让谢炎景的手一颤，李郁楼在旁焦急地叫道，“约素，别再说了。”
　　这时大门打开，一名劫匪匆匆地走进来，叫道，“老板，老板娘来了。”
　　谢炎景错愕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欢喜，不觉将枪放下了，“阿珊回来了，在哪呢？”
　　“在这呢？”门外飘进一把甜甜的女声，李郁楼突然浑身一颤，这声音太熟悉了，似乎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