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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北半球之一片素心向阳语》 作者:獨孤光宅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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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光宅 发表于 2015-3-5 23:06: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七十章,越夜越伤悲

      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成全,恨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毁灭,既然不愿成全,那就只可毁灭。--2012年5月27日吴约素的心情日记
  约素和李郁楼正在恐惧中,那辆桑塔纳一直沿着山路驶了出去,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借着月光,二人清楚地看见驾驶座上的正是陆云珊。
  “她怎么出来了?”约素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那辆车子驶出去一段路,突然又折了回来,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陆云珊匆匆走下来,沿着山路张口呼叫,“阿楼你在哪呢?你在哪呢?”她四下张望,呼喊,久不见回答,失望至极,突然“哇”的一声,蹲下身来,掩面而哭,四下静谧,这样的哭声听起来有点凄凉。
  没等约素反应过来,李郁楼突然长身而起,拉起她,就奔了出去,走至陆云珊跟前,软声道,“我在这呢?”
  陆云珊身子一震,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突然站起来,飞也似的扑进来李郁楼的怀中,放声大哭,语声已是含糊不清,“我……我以为你……又不……见了呢?”
  李郁楼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我一直在这里呢!”眼光余光瞥到约素正盯着大路两旁的向日葵发呆,似乎对他们这边的苦情戏毫不在意,他下意识就推开了陆云珊。
  陆云珊一怔,脸上珠泪涟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那名不起眼的娇小女孩,她强作淡定,咬了咬下唇,“这里是大片的向日葵种植园,都是山路,平时人迹罕至,夜里要是在园中走动,很容易就会迷路,若是往山下走,恐怕走到天亮也走不完,还是我送你们下去吧!”她走到车旁就去拉车门,约素突然问道,“你能告诉我,这是在哪里吗?”
  她淡漠地立在月光下,脸上只有安静,陆云珊惊觉地问,“我若是告诉了你,你们会报警,那时候景哥就会被捉,你们要捉他是吗?”
  “难道还应该放了他不成?”恨意攀上了约素苍白的脸,“先别说他害死了我的父亲,这些年来,他究竟打劫枪杀了多少生意人?而且多是咱们中国人,连手无寸铁的老人都不放过。”想起了那个无辜惨死的印第安老人安娜,约素就觉得气愤难平。
  “不对,他从来不杀女人,孩子和老人的,他没有你们说的那样坏。”陆云珊辩解。
  “他不杀老人吗?”约素冷笑,“一个月之前在圣卡洛斯,他不是杀了一个印第安老人吗?报纸上都登了通缉他的新闻照片,难道还能有假?”
  陆云珊垂首想了一下,“我知道他杀了一个印第安老人,他说了,他跟那个老人的儿子有过节,他本来不想开枪的,但那个老人跟他说了一堆古怪的话,激怒了他,他才开的枪。”
  约素曾听人说过,印第安老人安娜的儿子因为杀了人,所以亡命在外,她跟安娜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对她儿子的事也不大放在心上,现在听说谢炎景居然跟安娜的儿子是仇家,想必安娜的儿子也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委内瑞拉刑法上没有死刑这一法律,所以自然就非法枪支暗卖,盗贼劫匪猖狂,情杀仇杀抢劫绑架的事件不断,在委内瑞拉待久了,每每听到诸如此类的的罪案,人们也没多大的反应,因为已经见惯了,所以就渐渐麻木了。
  约素也渐渐成为了那麻木不仁的观客中的一员,她对于安娜儿子为何杀人,杀了什么人根本就不曾多想,对于这些杀人犯,她似乎根本就不曾害怕过,在这个国家因一时口角死于枪下的人不计其数,因一时冲动而杀人的人也数不胜数。所以约素站在杀人如麻的谢炎景面前也毫无惧意,在这个国家,生命就好像悬崖边上的沙石,随时都可能被吹落崖下,随时都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人们害怕死亡,但也看淡了死亡。
  听到陆云珊死命为谢炎景辩护的时候,约素无奈地摇头,“看来,你很喜欢那个满手鲜血的男人。”
  陆云珊抬眸深深地望了李郁楼一眼,声音低了下去,“他救过我,对我也很好,我自然而然就不会出卖他,我虽然感激他,但我心中爱的人始终是,是……”她咬住下唇,凄怨地望着李郁楼,那个刻在心间多年的名字最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约素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她对李郁楼的那份情意了,心中突然一动,从前只道痴男怨女乃是书中才有的人,没想到在现实中是真正存在的,她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聂宁风,心中苦叹一声,没想到在委内瑞拉这个人情冷漠的地方居然藏着如此多的痴情人,这就是活生生的讽刺啊!
  于是,她说,“没想到谢炎景这个人还会对人好?”她的语气极为冷淡,甚至有点不屑。
  山风拂起陆云珊的长发,露出她明亮的眸子,“我初来委内瑞拉的时候,陆家那个老女人容不下我,老给我脸色看,幸好还有哥哥帮我,可是哥哥是个孝子,从来不敢忤逆她,没想到那个老女人那么狠心,趁着出外游玩,她居然在半路扔下我一个人,带着大伙回去了,我当时很怕,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后来遇到了景哥,他把我救了,那时起,我就决定跟他了,我知道他不是正道上的人,知道他杀人无数,但那又怎样?他对我好,他还说了要帮我妈妈报仇,我长这么大,就只有他拿正眼看我,连我那个死去的妈妈都不曾拿正眼看过我。”她目光清澈却又透着忧愁和怨恨,说到动情处,眼角不觉就红了。
  约素不了解她的身世往事,自然对她这段话就无动于衷,但李郁楼是她十年的少时好友,知道她是私生女,就问,“陆家那个老女人是谁?难道是你爸的原妻吗?”见陆云珊含泪不语,他就更肯定了,“你爸既然把你接到委内瑞拉,就等于承认了你这个女儿,自然就会对你好了,为什么他还放任老婆对你使坏?”他虽然已经不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但毕竟年纪尚轻,听到不平之事,自然而然就气愤填膺。
  听到他为自己抱不平,陆云珊聚在眼角的泪簌簌而下,语声哽咽,“你以为他真的把我当作女儿吗?他把我接来委内瑞拉,不过是因为不想受良心的谴责,他根本从没过问过我的事,任由他那个霸道蛮横的老婆欺负我,发现我不见了之后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更别说报警寻找了,倒是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点良心,打过几次电话来问我去哪里了,我就告诉他,我从此都不会再回陆家,而且我要报仇,他的母亲逼死了我的妈妈,这个仇,我一定要报。而谢炎景刚好能帮我报仇,所以我决定一辈子都跟着他了。”她的目光到了最后变得阴狠冰冷起来,刚刚还是一个柔美的女孩,现在却成了冷若寒霜的美人。
  李郁楼吃了一惊,“你妈妈是怎样死的?”
  陆云珊徐徐回头望着他,眼泪成串滑落,仰起脸,咬牙切齿地说,“都是那个蛮横的女人害的,我妈妈在电话里求过很多次,要那个男人带我回他们陆家,但那个男人是个妻管严,每次都含糊其辞,他老婆知道了,就狠毒地对我妈说,想让我进他们陆家的门,除非我妈妈死了,她就不会再记得当年被丈夫背叛的耻辱。我妈妈居然真的听了她的话,当天回到家中就喝了药,我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掩着脸,嚎嚎大哭,泪水从指缝中沁出,沿着手背滴落,山风掠过她微微颤动的肩,她就像一朵在夜色中沾染了霜露的血色玫瑰,凄丽得让人不忍直视。
  约素二十四年来的生命中几乎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唯一对她打击最大的事,就是父亲的突然离去,她听说过世界种种恶劣丑陋的惨剧,但没想到陆云珊这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孩的身世如此可怜,心中对她的反感不觉就少了一点,同时又多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李郁楼是知道陆云珊身世的,眼见少时的好友谈及往事时悲恸失常,心生不忍,就走到她前面,伸手轻拍她,以示安慰。
  三个人都忘了时间和身处何方,陆云珊忘情地哭了很久,看着她这副凄惨的模样,李郁楼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道,“阿珊,你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谢炎景。”
  哭声霎间止住,陆云珊放下遮脸的手,惊异地看着他,明艳的脸庞尚淌着泪水,似浸在水中的白玉,“你要我跟你走?”抬首望向他身后静立的女孩,“那她怎么办?”
  接着又是凄然一笑,“你爱我吗?你根本不爱我,那我又怎能死皮赖脸地跟着你?”
  李郁楼一愣,尚未作答,陆云珊又说,“你知道吗?我妈妈死时的前一天,正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宴,那天我们四人帮闹翻了,不欢而散,我心烦意乱就到街上玩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回家,发现在外地工作的妈妈回来了,可惜她已经倒在地上。”语声一顿,眼角又泛出泪来,“你知道吗?那天把妈妈送到医院急救室,医生说,如果早一点把人送来,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我妈妈真傻,居然听了那个恶毒女人的话,把自己杀死了,扔下我一个人。”她再次嚎嚎大哭。
  四周突然暗下来,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远近像被黑纱笼罩上,只瞧得见天幕上漏下来的碎金似的星光。陆云珊发泄完后,站了起来,“景哥他们还在醉酒中,天色已经不早了,我送你们到镇上,然后你们自己坐车回去吧!”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痛哭失声的女子不是她。
  约素见她情绪尚未平伏下来,山路崎岖,天色又黑,就说,“还是李郁楼开车吧!”陆云珊没有异议,李郁楼就走去启动车子。
  陆云珊哭了太久,脚步有些漂浮,约素就过去扶她,谁知却被她拂开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失败和丢脸的一件事,不是被李郁楼拒绝了,而是被你打败了。”她阴冷的眼神扫在约素脸上,望着这个一脸错愕的娇小女孩,她继续说,“李郁楼为了相貌平平的你,居然拒绝了我,我真的很不甘心。若不是你,阿楼就不会拒绝我,我就不会因为失意而通宵不回家,也就不会错过了救我妈妈的时间,说到底,害死我妈妈的人其实还是你。”
  她绝美的脸在约素眼中突然戾气暴涨,徐徐把手放在腰后,突然拨出一物,对着约素,约素骇然,这居然是一支手枪,“你要干什么?”她的瞳孔瞬间睁大。
  “为我妈妈报仇,若不是你,我妈妈就不会死。”她目中凶光冒起,手指搭在扳机上,只要一用力,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将永远从世上消失。
  “恐怕不是这么含糊的原因吧?”约素望着她绝美的脸庞,夜色中,她长发飘舞,冷艳无双,“好吧!这个世界如此丑陋,我也早就厌了,那就借你的手,结束了我的难过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陆云珊一咬牙,双手颤抖,只听得对面那女孩平静地说,“你若有把握能够一枪穿透我的心脏那就是最好不过了,一个人活在世上辛苦,可不想连死的时候都辛苦。”对着直指在胸膛上的那个黑洞洞冷冰冰的枪口,她徐徐地闭上了眼睛。
  “砰”,眼睛合上那一刻,远处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黑洞突然射出一团闪亮耀眼的金光,像谁深情又无情的眼神,携着火光,直向胸前射来。
  别了这个罪恶的世界,别了所有爱我或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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