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之一片素心向阳语》 作者：獨孤光宅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爱恨两难全

      这幕悲剧里，没必要去同情谁，或被谁同情，因为我们都是受害者。---2012年5月25日吴约素的秘密日记
　　陆云珊的脸本来就洁白晶莹，听了李郁楼这番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她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白嫩修长的手指交握着，紧咬着下唇，有点不知所措，良久，才抬起头来，眼波流转，美目对上了李郁楼深邃的眸子，目中泛起泪光，“对不起，我为当年的任性向你道歉。”
　　李郁楼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侧头凝视她，淡淡地说，“当年的事，我从没怪过你，要怪就怪我们那时太单纯。”
　　闻言，陆云珊目中露出喜悦之色，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握住了李郁楼的手，“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吗？我那时诬陷了你，害你被阿杰和阿俊误会，害阿杰从二楼阳台摔下去，断了腿，害你们哥们仨反目成仇，还害你被退学，你真的不恼我吗？”
　　听陆云珊现在的解说，约素终于明白，原来当年李郁楼他们“四人帮”在陆云珊十八岁生日宴上的所谓荒唐事，果然是陆云珊为了留住李郁楼的心，而一手策划的，可怜的是，当时那自认为复杂任意妄为的三名少年居然都被她那小小的演技骗过了。他们走了几年的流氓学生路线，却看不懂这一点小伎俩，孩子终究不过是孩子，外貌装得有多复杂难懂，内心里始终是单纯的。
　　李郁楼淡定地站着，任由陆云珊握着他的手，听她继续幽幽地说，“其实那件事发生以后，我也曾经后悔过，特别是看到阿杰瘸了的腿，我感到深深的内疚，那时候我们四人再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地在一起玩闹了。”
　　两名少时好友久别后相遇，自然而然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讲，陆云珊似乎丝毫没注意到约素的存在，一进来就诉说着往事，倒让约素觉得有点不自然，想回避开去，但现在自身已是人家的阶下囚，这密室中，四面高墙，摆设一目了然，根本就无处可避。她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就回了句，“冯宝杰和吴诚俊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直到现在还苦苦怨恨着李郁楼，特别是冯宝杰，他一直以为你是受害者，替你打抱不平，替你流下男儿泪，却不知道，那一场荒唐的闹剧里面，李郁楼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她这段话说得很平静，就好像是路人甲的一番轻描淡写的旁白，陆云珊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坐在旁边文静瘦小的女孩，不由得就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个子矮小，衬着一块细小的娃娃脸，就像一名高中生，虽不起眼，但也清秀，头发又黑又长，有点凌乱，散落几缕发丝斜贴着鬓角，在略显苍白的脸上飘起，倒显得有点我见犹怜的感觉，只是她有点红肿的眼中携着一点冷意和嘲讽，加上眼上斜飞而起的两道浓眉，尽显这个瘦小女孩的倔强。如此浓黑的眉毛长在这个女孩细小的脸上，似乎有点不大相称。
　　陆云珊也没多想，只是惊讶地问，“你是谁？真是阿楼的妹妹吗？”
　　约素淡然一笑，“你觉得我长得像他吗？”其实刚刚开口帮李郁楼说话的时候，下一刻她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帮他呢？父亲是被他的父亲害死的，应该恨他才对，管别人怎么误会他，说他是色狼也好，禽兽也罢，与她何关？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误会这种东西也像毒药，一旦侵入了人的认知意识中，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清楚的？但她最终还是开口帮了他一回，话一出口，就见李郁楼深邃的目光望过来，她别过脸，装作不知。
　　“确实不像。”陆云珊又打量了她一下，转而盯着李郁楼，“我从不知道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李郁楼回她，“没有的事，这都是谢炎景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你到底是谁？”陆云珊又转过身去问约素。
　　约素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但李郁楼已经抢先她一步开了口，“她就是我当年拒绝你的原因。”清亮的语声在偌大的密室中响起，弹入耳中，似乎还有回音，“她，她就是那个你经常去看的学姐吗？”陆云珊大眼惊异地睁着，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约素。
　　“我早就该知道了，初三那时你经常撇开我们三个，自个儿不知上哪儿去，有一次，我尾随着你，发现你去了高年级的课室外面往里面张望，初时我没注意，以为你认识了什么高年级的学长，但后来我发现你几乎天天都去那个班级外面张望，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你原来是去看一个高二的学姐，那位学姐很普通，头发很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吸引得了你。后来有一次放学后，我们经过公车站，那个姐姐被几个流氓学生勒索，你救了她，但她似乎并不认识你，看你的眼神很陌生。那时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居然喜欢上一个根本就不认识你的人。”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李郁楼走到约素面前，把手搭在她肩上，“她就是当年的学姐。”
　　陆云珊大吃了一惊，细细地打量约素，脸上的吃惊之情越来越深，在这个娇小的学姐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的模样，其实她也不太记得当年那个短发学姐的模样了，如此文静，那般平常，人们见了恐怕都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原来咱们早就认识了。”她突然一叹，她说话的语气和李郁楼说话的语气倒是有点相似，都夹杂着些小沧桑的味道，他们俩年纪都不大，却总给人一种历尽沧桑，尝尽人间冷暖的感觉。“可笑，我当年年少无知的，居然妒忌你，为了把阿楼留在身边，不惜自毁名节，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没想到却害了四个人，包括我自己。”
　　她垂下眼睑，乌黑亮丽的长发倾泻而下，覆盖住她的侧面，她一伸手，将脸庞的长发捋到耳后，动作自然优雅，“其实我那时已经后悔了，想跟阿杰和阿俊解说清楚，谁知家中突然出了点事，我根本没心情没时间去找他们。”
　　约素见她长得年轻靓丽，站在眼前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本来对她也抱有一点喜爱之情，但见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跟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劫匪，不由得就将她往爱慕虚荣，喜欢不劳而获的那一类女孩想去，再加上多年前，她为了爱情而不择手段的前科，她在约素心中的形象自然就一落千丈了。约素脸上不觉就现出鄙夷之色，忍不住就搭了一句，“什么事能够比澄清误会更重要的？”
　　陆云珊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明艳的脸上覆盖上悲伤的神色，“我妈妈死了。”
　　李郁楼徐徐地转过身，一脸的震惊，“她还那么年轻，居然就……”语音骤然一顿，眸底深处，有爱怜的神色流过，带起了层层涟漪，约素开始后悔刚刚说话的语气，陆云珊盼若琉璃的眸中水气泛起，长密的睫毛闭合间，大滴的泪珠已然滚滚而下，滑过嫩白的脸庞，像是在羊脂白玉上抖动的露珠，衬着她的娇艳容颜，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连约素这样一个粗心大意的女孩看了，都忍不住心头一动，随即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陆云珊已经扑进来李郁楼的怀中悲哭出声，李郁楼不忍心推开她，以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焦急不安的目光却越过陆云珊的头顶向约素这边望来，约素陡然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目中的含义，她却是不以为然地把目光转向别处，丝毫没留意李郁楼突然皱起来的俊眉。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珊大概是哭累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李郁楼的怀抱，小心地擦拭着泪水，有点不好意思地望了望一旁无动于衷的约素，“对不起，我失态了。”见约素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尴尬地一笑，说，“想不到我们这一班人在遥远的北半球居然还能重遇在一起，这就是缘份吗？”眼中秋波连连，无限柔情和希翼，望着李郁楼清俊的侧面，才发觉这个少时占据了她一颗少女心的男孩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在对面那个毫不起眼的女孩身上，她心中那盏希望之灯瞬间就油尽灯枯，无声熄灭，陷入了无尽的阴暗中。
　　虽然不舍但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挽在李郁楼臂上的手，一只一只手指缓慢地松开，直到松开最后一只手指，心中一空，像是被卷进了一个漫无边际的大海，在海中浮沉，抓不到一点可以支撑身体的东西。
　　她失魂落魄地向门边走去，突然折回来，低声说，“我会放了你们的，这个房间不是密室，这些蓝色的墙其实只是逼真的墙纸，那边洗手间旁边堆着的烂桌椅上面有一个窗口，晚上你们关了灯就能瞧出端倪了，今晚凌晨，我会设法将他们灌醉，你们趁机逃跑。”她目光无限哀怨地落在李郁楼的脸上，“你以前对我很好，可恨我还那样诬陷你，这次也算是报答你了。”
　　那个桀骜不羁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跟着谢炎景，难道不知道他是杀人犯吗？你真的喜欢他吗？”
　　那抹艳红的身子微微一抖，嫣然一笑，像一朵在午夜绽放的玫瑰，“我的故事很复杂，你不要过问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就好，谢炎景他对所有人都不好，唯独对我好，这样的男人上哪儿找呢？”
　　“但他杀人无数。”冷不防，约素搭了一句。
　　陆云珊却没看她，径自说，“这又如何，难道杀人犯就不配去爱别人吗？爱情从来都与资格无关，一个人即使他罪可入十八层地狱，他也依然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途径约素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或者应该说是不甘心地顿住脚步，认真地盯了约素好一会儿，莞尔一笑，“想不到我居然输给了你，我真的有点不甘心。”
　　“是吗？”约素不以为然地一笑，“其实没有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喜欢他，与我无关，我喜欢谁，也与他无关。”抬起眼睑，就瞧见李郁楼迅速暗淡下去的眼神，随即又瞥到陆云珊一脸的惊异，“他很喜欢你，难道你不喜欢他吗？”陆云珊脱口而出。
　　“他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他吗？爱情从来都不是对等的，难道他怎样喜欢我，我就必须同样喜欢他吗？”嘴角扬起讥讽的笑，眼中突然拢上了一团似雾非雾，似霜非霜的东西，似冷漠却又隐带忧伤，似忧伤却又夹带着冷漠。
　　“你到底是谁？”陆云珊终于忍不住询问。
　　约素陡然转身，目光如电地逼视她，“谢炎景不是跟你说过他过去的疯狂事迹吗？十年前他受威立水泥厂副主任李立仁也就是李郁楼的亲生父亲的嗦摆，害死了正主任吴郁艺，而我正是吴郁艺的女儿。”
　　晴天霹雳在头上瞬间炸开，脑中“轰隆”一声巨响，陆云珊红唇张开半天都未能合上，突然转身颠颠撞撞地向门外走去，凄丽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委内瑞拉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所有悲伤，罪恶的人都挤在一起了，都挤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