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之一片素心向阳语》作者：獨孤光宅第六十五章

獨孤光宅 · 发表于 2015-3-5 22:37:58

第六十五章，十年泪痕知多少
回忆里满目苍夷，所有的悲伤都已经整装待发，只在等待决堤的那一刻。---2012年5月22日吴约素的秘密日记
　　谢炎景淡然说完一段黑暗的往事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约素再也控制不住悲愤的情绪，整个身子陡然弹起就往门口扑去，李郁楼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她，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用手捂住她几欲脱口而出的秘密。谢炎景丝毫没在意他们的反常，他无比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
　　李郁楼感觉到怀中的女孩悲恸不已，身子剧烈地颤抖，嘴上发着含糊不清的哭声，温热的泪水滴湿了他捂在她嘴上的手掌，只觉得无比的烁热，直至谢炎景走远了，李郁楼才放开了约素，他一松手，约素就像被抽离了腰骨，瘫在地上，放声大哭，多年的压抑和忧虑终于得到发泄。
　　十年的噩梦，十年的夜不能寐，原来都是事出有因，原来都是父亲的亡魂在向她哭诉，求她申冤。
　　她跌坐在粗砺的水泥地上，哭了很久，镜片上都是模糊的泪痕，白蒙蒙的一片，根本上已经看不清视线，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将李郁楼的心也一片一片撕裂下来，他沉痛中仿佛看见了波澜不惊的海面突然掀起了千层巨浪，白色的浪柱腾升至半空，遮住了日月的光芒，铺天盖地地倒向岸边，他知道，眼前这个一直隐忍倔强的女孩终于崩溃了，她安静的时候，就是一潭平静的水，而一旦激动起来，就是海啸般的惊涛骇浪，天崩地裂。
　　他蹲下身去，想去搂住那个因为悲愤而不住颤栗的肩头，手指尚未碰到她的身子，却看到她像刀刃般冰冷的目光狠狠地射过来，“滚开，杀人犯的儿子。”她厌恶地皱起两道坚硬的眉毛，惨白的脸上泪水纵横交错，镜片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摘下眼镜随手扔在沙发上，继续瞪着他，被泪水浸泡过的眸子，清亮透着细微的红色血丝，像晚霞倒映在涨满水的湖面，凄丽冰冷，眸中盈满了水，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来。
　　望着这双绝望冷漠的眼睛，李郁楼再也忍不住，这个桀骜不羁的年轻男子，双目凄然地闭起，眼角无声地滑出一行清泪，映着顶上白炽灯的光，就像挂在白桦树上冻结的冰柱。
　　“对不起。”他强打起精神，却没能掩饰住语音中的哽咽。
　　闻言，约素仰起泪水交错纵横的脸，“你道歉有什么用？能够把我爸复活吗？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刑法法律还有什么用？”
　　“这是我家欠你们家的，我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但不说，我心里不好过。”李郁楼眼神哀伤，目光深远。
　　“你说了又有什么用？难道我爸爸的死就只能用一句对不起来了结吗？”约素突然跳起了，抓起他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知道，这十年来，我妈妈挨了多少苦吗？你知道她受了多少白眼吗？都是因为你那个该死的贪得无厌的父亲。”
　　她几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眸中红光迸射，“你问我为什么要把喜欢聂宁风的事写在日记本里，你问我为什么明明很喜欢聂宁风，却不敢向他表白，那都是因为我没有父亲，我自卑，我没有勇气，都是因为你那个杀人犯的父亲，都是因为他。”眼中盈满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潮水，涌了出来，爬过苍白的脸庞，挂在红润的唇上，和着声声发泄，滚滚而下。她大力地摇晃着李郁楼，盯着他痛苦的脸，盯着他眼角淌出的泪水，后来终于精疲力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伏在他的胸口上，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李郁楼腾出一只手来，拍着她的背，轻声说，“约素，我会还你一个未来的，我会去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怀中的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乃致他以为她已经哭累睡了过去，突然她身子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嘴角咧开一丝讽刺的笑，“多么好笑，你是说，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却又让他的儿子来喜欢我父亲的女儿，这是赎罪吗？他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童年，却让你来赔我一个幸福的未来吗？”
　　“我……”李郁楼垂首，一时无语。
　　见他无语，约素嘴角的冷笑愈发清晰，“你说你从十三岁就开始密切留意我的一切，想必你那时已经知道了你父亲的罪过，所以你才开始注意那个被你父亲害死的人的后代，你那时还是个小孩，你分不清事情的黑白对错，我绝不会怪你，但你来到委内瑞拉再次遇见我的时候，明明就已经认出我了，你居然还能装出初认识我的样子，可见你还是执意为你的父亲隐瞒罪过。你说喜欢我的时候，说很早就认识我的时候，很早就开始关注我的时候，我问你原因，你记得你当时是怎样说的吗？”
　　她瞪着李郁楼开始苍白的脸，“你说，都是你欠我的，其实你说错了，不是你欠我的，是你爸欠我们家的。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说爱我，其实都不是你的本意，其实你不过是在为你那个杀人犯的父亲赎罪罢了。李郁楼，你也许不知道吧？我从来都不曾讨厌过你，但也不爱你，现在我知道你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的儿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不是恨你是杀人犯的儿子，而是恨你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执意去隐瞒，十年了，你知道我这十年来，梦见过多少次我的父亲吗？你知道我睡过多少次安稳觉吗？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最后语气冷冽得像冰窖里面穿堂而入的寒风，李郁楼打了个冷颤，他艰难地抬起头，“我知道我无权多说什么，我父亲害死了你的父亲，这是事实，但我喜欢你，这也是个事实啊！”
　　被泪水清洗过的眸子，痛苦又深情地注视着她，“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留意你，是出于对父亲犯下的罪行感到内疚，我想，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不能揭发他，把他送进监狱，所以我选择默默地跟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这样我的心才会安乐一点。我没想到，后来我已经习惯了每天课后到你的课室门前徘徊一下，每个周末，你回家的时候，静静地跟着你，看着你坐上公车离开。这些事情仿佛已经跟吃饭睡觉一样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了。我上了体校以后，也经常回二中看望冯宝杰他们，其实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后来你毕业了，回到二中再也看不到你了，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有多失落，那个我从十三岁就一直默默守候着的小姐姐，突然间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适应不过来，然后萌发了去找你的念头，刚好那时发生了陆云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我被退学了，就可以去找你了。你不知道当我踏进ReikTown看到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他的头抵在她发上，垂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约素已经哭累了，无力地把头靠在沙发上，泪水爬过的脸颊更显得苍白，就像从冰湖之下捞起来的石块，素净如玉，却冰寒刺骨。
　　四周静得好像没有一丁点的人气，密封的室内，郁闷难耐，幸好还有空调，发着咝咝的声音，外面也不知道是白昼还是黑夜。谢炎景派人拿了面包和水进来，搁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劫匪放下食物，好奇地望着地上相依偎着的一对年轻人，粗声粗气地说，“喂，不想死的话，就把食物吃了吧！”见地上的年轻男女毫无反应，劫匪还以为他们被吓坏了，就说，“我们老板说了，不会杀你们的，只要你们以后跟着他就好了。”李郁楼抬起一双眸子，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又回头轻拍着约素的背，约素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动静。
　　劫匪双目一翻，迈开步子就走了，拉开沉重的铁门时，李郁楼透过门缝，清晰地瞧见了外面一团漆黑，还依稀瞧到几点素淡的星光，应该是深夜时分了，他掏出手机，依然没有讯号，看了一下日子，他们居然已经在这个密室中呆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快乐不知时日过，悲伤也不知时日过，被那一段伤感的往事折磨得居然不知道日子的消逝，悲伤让他们忘了饥饿，忘了害怕，忘了疲累。
　　他伸了一下手脚，才发觉，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现在饿得有点手脚乏力，他强行站了起来，他一移开，旁边睡着了的约素失去了依偎的支点，整个人一侧就向地面倒去，李郁楼忙接住了她，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沙发上。
　　他就着水吃了一点面包，再坐回沙发旁，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约素，她脸上泪痕未干，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微启，似在睡梦中欲言又止，突然惊呼一声，腾地坐了起来，差点就从沙发上滚下来。
　　李郁楼扶住了她，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约素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他，“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噩梦，这个梦我已经做了十年，我看见了我的父亲，他很痛苦，脸上抽搐着，筋脉都皱在一起，他向我伸出手，想跟我说什么，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定有事情要跟我说，我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手，突然他就不见了，然后，我就醒了。”她用手指摁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声音有点低沉。
　　“对不起。”李郁楼拉着她的手，“这是我家欠你的，我会还给你。”
　　“你还？你拿什么来还？”约素抽出自己的手，讥讽地笑着。
　　“我会去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的。”李郁楼说，“这不是为我的父亲犯下的罪过赎罪，而是因为，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迎面碰上约素不大信任而又冷淡的眼神，他说，“你也许不会知道，每次我看见你痴呆地望着聂宁风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有多妒忌，明明我很喜欢你，很在乎你，但却一直不敢向你表白，那是因为我也自卑。明明我比聂宁风更早认识你，明明我比他更了解你，但却偏偏是我最没资格去爱你，所以我只能待在你身边，逗你玩，跟你拌嘴，逗你生气，这样你即使讨厌我，但你的眼光也能偶尔停留在我身上，那怕是厌恶的目光，也好，总比一直把我当作路人甲的好。”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配，最没资格去爱你的人就是我了，但没办法，都已经爱上了，这已经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无法割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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