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问如隔靴搔痒——曾文虎教授经典散文作品

“学问”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指学习和探寻，主要指研究工作。
　　《易.乾》：“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要想学成，应在学中问，问中学，不懂的要问他人，懂得的则要教他人，故为学问焉。“学问”的另一种意思，是指系统的知识，也泛指知识，人们常把有知识的人说成是有“学问的人”，所谓知识，是在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不断积累的，是对事物的认识和解决的办法。
　　做“学问”，显然是指从事研究工作，研究的对象，大致可分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两大类别。自然科学的研究，是针对自然现象、自然事物的探索，大至天体、小到微生物；而社会科学的研究，则是对人或其组成的社会进行的研究，小至人的心理，大至社会群体、历史人文、国家政党等等。
　　1>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世界上研究“学问”的人，都是要孜孜不倦、持之以求的，许多人终其一生，衣带渐宽、忍饥挨饿，专心“学问”。有的是为了博取功名，有的则纯粹追求真理。有些人为“学问”刚正不阿，甚至丢了性命，这种可歌可泣的勇于探索和为“学问”奉献的故事，很多很多，不必多说。
　　1985年秋季，由于进入了江西行政学院学习，我对政府的行政管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尽管这所学院并不培养研究型人才，只是为了各地市县选送的学员做两年行政管理专业与技能的培训，以使学员能够逐步担任更高级别的行政职务，仅此而已。但是，由于这所学院提供了较好的研究条件，例如：丰富的藏书，大量的期刊，以及学员之间从各个岗位带来的生动和丰富的实际工作案列，使得这种研究，具备了良好的环境。在兴趣的牵引下，我也就能够逐步深入，以研究者的专业要求，开始了对政府行政管理方面的“学问”的进行研究。
　　2014年春节前夕，我与三十七年前的师范同班同学张福榕通电话，我在北京，她在南昌。她早已是高校的教授了。对我的研究能力，她是比较了解和认可的。在谈到做“学问”话题时，她一边和我在电话里聊天，一边在《中国期刊网》上点击，查询我曾经发表的专业论文。她查阅到了我于1986年发表的一篇论文，刊登在《领导科学研究》杂志上，那时我还在读尚未毕业，那也是我的第一篇学术文章。之后，陆续查阅期刊网中我发表的许多论文，她当时甚为感慨地说了一句：“要是你一直坚持做下去，到今天一定是一个‘大作家’了。”
　　“造化弄人！”我苦笑地回了一句。
　　“还可以继续，再做不迟呀！”她鼓励我。
　　“做‘学问’？如隔靴搔痒啊！”我回复，电话那边，似乎感觉她在吃惊，在愕然。
　　2> 对政府行政的研究，是行政管理学科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它归属于社会科学的范畴。而社会科学是实践的科学，对政府行政理论的学习和探索，目的必须也必然是为政府行政的实践提供指导与服务。之所谓行政理论来源于行政实践，同时又是行政实践的依据和指导。
　　在我的研究经历中，现实向我们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政府的反腐倡廉。
　　——1989年元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同心同德----新年元旦献词的社论》。社论指出：在改革开放的十年，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最重要的就是经济生活中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党政机关和社会上的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
　　党政机关的反腐斗争，在执政党的建国早期就开始了，1954年杀天津张子青和刘青山，曾使干部队伍有过近二十年的廉政风气。但是，改革开放后，国民经济逐步恢复，各种利益诱惑越来越大，干部的腐败现象也日趋严重起来。就这一问题，我采取了实证方式做了一个研究课题。我们发现，中央的反腐措施有一定的效果，可是在腐败触觉收敛的同时，大量的基层干部无所事事，懈怠职务，效率低下，许多该办的事不办了，急办的事缓办了。在行政学院学习的许多学员，都从原单位带回了这类因反腐而不讲效率的具体实例。这一课题完成后，我以一篇《廉政建设应与行政效率并举》在《领导科学》杂志上发表，该杂志的主编王建刚先生，特意来信，希望我继续研究、继续投稿。
　　——另一个课题，是关于公务员制度的建立。1987年，中共十三大正式提出，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重点，是建立国家公务员制度。之后，从十四大到十七大，从七届全国人大到十一届全国人大，都对推行和完善公务员制度，加强公务员队伍的建设，提出了明确的任务和要求。1993年8月14日，国务院正式颁布了《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
　　实行公务员制度是政府行政的一项重大制度，目的是建立一个稳定、高效、廉洁的行政运行体系。针对这一重大课题，我从头学起。从西方实行的公务员制度，例如：英法和美国等，到东方实行的公务员制度，例如：日本和新加坡等，结合中国的国情，提出了一系列建立中国公务员制度的研究课题，并努力地去推动和完成这些课题，相关的科研成果，陆续在《行政管理研究》、《中国人力资源》、《民主与法治》等杂志刊发。一时间，在公务员制度的研究领域，似乎突然冒出一个新人。
　　——政府机构的改革，也是一个重大课题。1982年，国务院及各省市开展了机构改革，力图降低行政成本，提高行政效率。例如：国务院组成部门在1982年之前，有将近一百个，各省市也一直是机构膨胀，冗员困扰。大规模的机构改革并未见效，5年后的1988年，国务院再次进行机构人员改革，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从党的系统到政府系统，均同时进行了更大规模的为期两年的机构改革。
　　就这一课题，我同样采用实证方法，以侧重地方政府改革为着力点，形成了相关课题论文，并在《中国机构与编制》杂志上刊发。行政学院的院长在一次教职员工大会上，特意表示，该科研成果为全院争了光。
　　3>我本饮食男女，俗人凡人一个，做“学问”的动力和喜悦来自三点：
　　一是能够理论联系实际，理论指导实际。每一次成果的发表，不仅是学术界对自己的承认，更主要的，是对实际工作能够起到理论的引领和指导作用，这会让研究者有成就感；
　　其二是能出名，成果不断地产出，同事都很羡慕，在外的名气也会大了起来；
　　第三是赚稿费，养家糊口。1987年我的月工资是116元，要养活四口之家，清贫之处可见。
　　经过四五年的摸索和积累，我已积攒了数十个关于政府行政方面的课题。每年的假期，学院的教职员工，大多会举家返回各自的老家，去过悠闲的度假时光。此期间，却正是我有效利用工作之外时间的最好机会。
　　暑假，烈日蝉鸣；寒假，雪花漫舞。近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专业课题，都是在假期中完成。每到新的学期开学时分，稿费单总是会从全国各个理论刊物，挨个儿地寄到我的手中。每一张稿费单上的留言条上，一般都会记录着某某杂志发表某某论文的时间和题目。我把它剪辑下来，整齐地排列在院团委我的办公桌的写字玻璃板下。
　　然而，做“学问”的困惑，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像愁云一样，层层叠叠堆积在我的脑海中。
　　现实的情况是，你做你的研究，你写你的论文，你发表你的文章，你赚你的稿费，这些东西对于现实的政府行政活动，并没有产生任何实际的触动，更谈不上引领和指导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看看眼前的现实：
　　——理论界一直强烈谴责腐败，诉求反腐，可是党政机关干部的腐败却是越来越严重了。贪官越来越多？越打击贪腐越泛滥？腐败不仅存在于党的机关、政府机关，而且逐渐地已经蔓延和渗透到所有拥有一定权利的社会个领域、各个方面。腐败现象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甚至军队机关也在腐烂。2013年落马的原解放军总后勤部副部长谷俊山涉贪的一些内幕，说其在老家河南濮阳市中心修了一座“将军府”。其家人还有一个占地约20亩地的别墅区。同时，抄家时，抄出了一艘寓意“一帆风顺”的大金船、一个寓意“金玉满盆”的金脸盆。各种财物装满整整4卡车！
　　——建立公务员制度的本意，是要建设一支奉公廉洁、勤勉高效的公务行政团队，各地创建起来的行政学院，其初衷和目的，也是依据公务员制度的考试、录用、考核、奖惩、晋级等环节进行的一个培训机构，为此动用的人力、物力等社会资源的规模不在小数。研究者们始终在努力呼吁建立科学的公务员体系。但是，公务员系统与党的干部政策及其组织部门的选拔任用干部，从出发点到归宿点，都是相悖的。所有的公务员也都是党的干部，党是一元化领导，这就使得中国的公务员制度根本难以具备该制度本应具备的属性和特征，所有的公务员制度的执行与管理，其实最终都归于各级党委集中统一的领导，故而该制度在中国，根本是虚设的虚假的，就是一个伪制度。
　　——无论文章写得多好，机构改革的实际总是在按理论的反方向演变。研究人员指出要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官方也痛下决心，谋篇布局，大力推行。实践的结果却是，机构改革越改机构越多！运动式的机构改革，自1982年来，已经经历了1988年、1993年、1998年、2003年、2008年、2013年共有七次。每一次的机构改革，无不大张旗鼓，信心十足，誓言精简机构，裁剪冗员。实际上，明的机构少了暗的多了；人员越减越多，明的减少了，暗的也越发增多了。不仅中央政府如此，地方政府此风更烈，有的乡镇过去两三位副职，现在多的有二十多位。
　　对政府行政研究的所有努力，根本目的在于创建和服务一个科学运行、廉洁高效的行政系统。多少研究人员为此搞调研，做实验，爬格子，有的是国家拿钱做，有的是奔着求真“学问”自发做。几十年来行政学理论界的这种追求，换来的竟是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实践结果！这真是，你唱你的“文人调”，我打我的“武者拳”。呜呼！此等做“学问”，如隔靴骚痒！如隔岸观火！如对牛弹琴！现实不因“学问”改变，奈何之？
　　4>在当前中国，行政学研究的理论困途，与政治学、教育学、社会学等其他社会人文科学研究的境遇是相同的。假如不看现实，忽略实践，漠视真伪，寄身于大学或某个研究所即所谓学术“殿堂”里，玩一些概念的佐证，那会活的滋润，岁岁年年，养尊处优。如果愿意做一名御用研究者，做一名奴才研究者，用专业的技能去做官云亦云、吹喇叭、抬轿子之事，还可发财，更能升官。而一旦你并非此类，要去碰触现实，潜心钻研，企图务实求真，则必将痛苦万分。
　　我受不了这份苦，故而停止了这份我所热爱的研究工作。由此，岁月荒废，光阴空度，至今学知浅薄，不敢深问。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谈到做学问的三大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种境界。
　　可惜了，这三种境界，我真的连起码的第一境界都够不着。
　　5>昨日午间瞌睡，迷迷糊糊间，走进了1929年中国公学的校门口，门卫不让进，问其何故？告知这是公学十八级毕业典礼，胡适先生正在给学生们讲话呢，要我勿去扰之。一听有胡适在，我立刻来了精神，机智地躲闪过门卫，闯入会堂。只听见胡适大声向同学们喊道：“不要抛弃学问”！瞌睡醒，两鬓白发间，汗珠子渗了出来。
　　又记起早几日，读到过西汉文学家刘向的几句话：“少儿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秉烛之明”。如今精力不够，体力不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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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文虎 教授
　　(华集资产管理创始人)
　　曾文虎教授长期在高校担任教学与科研工作，并曾任职于中国新闻文化促进会、 《中国投资导刊》（社长兼总编），多年来著有大量学术论文和散文作品。
　　2009年创设我国第一批本土私募基金的管理机构——华集资产管理企业。在曾文虎教授的带领下，华集资产管理已成为国内最富活力、最具潜力的基金管理公司之一，并在”私募、新三板“实战教育与培训领域，形成了全国性的领先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