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偶像与少年们 共同烹制的音乐盛宴

来自第一小提琴声部的一位身材小巧的黑人女孩走到舞台中央，用尚不流利的中文简短致辞。她出人意料地鼓励用手机录音（前提是打开飞行模式），并在首曲演奏中按指挥提示播放刚刚录下的声响。紧接着，大师出场，音乐声起。
这场音乐会由曾任费城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的传奇指挥大师迪图瓦指挥，仅此一项就吊足深圳乐迷的胃口，何况还有偶像级本土钢琴家李云迪、庞大的美国乐团以及饱满充足的演奏曲目。上周四晚的深圳音乐厅1800个座位几乎座无虚席，也就不足为奇了。
首曲《帕萨卡里亚：风与鸟的密语》，是谭盾受美国卡内基音乐厅和国家青年交响乐团委约创作的新曲。谭盾一如既往地向大自然要灵感，只不过此次引入的不再是水声、风声、纸声等，而主要是鸟语。各种鸟鸣叽叽喳喳，此起彼伏，成为乐曲的开端。乐曲中间再次出现鸟鸣时，台上乐手和场内部分观众都拿出手机播放，声音突然来自四面八方，谭盾要的大概就是这效果。音乐部分，神秘与华丽兼有，还有人声隐隐唱和，旋律中似有谭盾以往作品的影子，结尾部分各声部的长长下滑音令人浮想联翩。尽管旋律较难记忆，但观众明显被其中的快乐所感染。
快乐的制造者，正是迪图瓦和这支很多中国人从未听闻的“美国国家青年交响乐团”。关于这支加强三管编制、演奏人数多达100多（号称120人）的乐队，节目单这样介绍：“每年夏季，卡内基音乐厅威尔音乐中心都会聚集全美各地最优秀的青年音乐家，建立美国国家青年交响乐团。通过全面性的考试与驻团训练过程，这些卓越的青年们将启程前往世界各地的音乐之都，代表美国，担任富有动力的音乐大使之职。”显然，这是一支临时聚集的队伍，但接下来的演奏水准却令人刮目相看。
上半场的重头曲目是贝多芬的《降 E 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也称“皇帝”协奏曲），由李云迪担任钢琴独奏。李云迪已经很久没在深圳音乐会露面了，此次回深演出，而且是与如此重量级的指挥合作，确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其实他整个夏天都很忙。从其个人微博（笔者早已是其粉丝）可知，他6月在重庆、厦门演出；7月初开始北美巡演，分别参加温哥华、芝加哥等地音乐节；紧接着参加与“美青”的排练，并于11、12日在纽约连演两场，其中12日在卡内基的音乐会被全球实况转播；15日便在北京国家大剧院开始了中国巡演。
对钢琴家而言，“皇帝”既充满诱惑，又令人生畏。这是贝多芬有编号的五部钢琴协奏曲中规模最庞大的一部，且有较高技术难度，特别是因频频上演而为大众熟知，稍有破绽便难逃乐迷耳朵。当晚的李云迪仍透着忧郁的气质，且显得更加成熟自信，看上去还比过去瘦了些（锻炼的缘故？有一次看到他一次行走10公里的“咕咚”图）。从进入音乐的那一刻起，他就保持着可贵的专注，与乐队紧紧咬合，绝无冗余动作（除了偶尔整理一下“燕尾”）和夸张表情。其指下的琴声，或庄严绚丽，或清澈柔美，而所有密集的经过音都如行云流水、颗粒清晰。到了第三乐章，李云迪高歌猛进，与乐队的强大张力叠加出辉煌而令人激动的氛围。演奏很成功，观众惊叫不已，如果高潮部分的爆发力再大些，就更完美了。李云迪自己也很满意和兴奋，当晚11:51从手机发出微博：“在老家深圳的音乐会玩得太开心激动，下次再聚啦。”
上半场分量已够重，下半场又来更大的：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说起此曲，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作曲家因苦苦单相思一位女伶而创作。但在音乐界，其崇高地位却表现在另外两个方面：一是开创了标题交响乐的形式，赋予音乐以文学意义，如此曲连每个乐章都有作曲家亲自做的标题，这在此前的作曲家中是罕见的（贝多芬的《英雄》《田园》《皇帝》等都为后人所加）；二是对浪漫主义交响乐创作和配器方法做出了重大贡献，被尊为配器法之父，其《配器法与管弦乐队研究》是后人学习作曲之必读教材。这样一部内容宏大、配器丰富的长达50多分钟的大型作品让这群孩子来演奏，挑战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乐章刚开始，加弱音器的弦乐器缓慢、神秘地铺陈出梦幻般情景，随即取消弱音器，由弱至强，进入轻快喜悦的节奏，继而管乐加入，到达第一个小高潮。仅此几分钟，这支乐队的整体水平和控制力就已让人吃惊。接下来，我几乎忘却了这是100多个身穿黑衣红裤白鞋的孩子在演奏，而完全沉浸在优美的音乐中。第二乐章，在两架竖琴的伴奏下，乐队欢快地歌唱，第一小提琴声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其温暖、明亮、齐整的音色堪比任何一个稍具规模的专业乐队。个人水平也值得一赞，如第三乐章中多次独奏的英国管，那位褐色皮肤、头戴发箍的可爱女孩，吹得如此老到。整个乐队敬业，兴奋，充满激情，令人想起杜达梅尔领导的委内瑞拉青年乐团。
不得不佩服迪图瓦，短期内就把这么多临时聚集的孩子调教到如此专业的程度。舞台上他更像个温厚的长者，从容不迫、驾轻就熟却又小心翼翼地调控着每个声部，将信心和对音乐的阐释有效地传导给每位乐手。笔者音乐会后查阅美青乐团等官网，得知该乐团2012年才成立，孩子们都是每年暑假前从各地16-19岁的青少年中考试选拔出来的。最不可思议的是，乐团规定，他们不能是专业音乐院校全职学生，甚至已被录取而尚未入学的也不行。换句话说，他们都是真正的业余演奏者。但每期都有享誉世界的指挥大师指导，如第一期是曾任伦敦交响乐团艺术总监的俄罗斯人捷杰耶夫。这大概是奇迹产生的基础吧。
加演曲目是比才《阿莱城姑娘》组曲中的《法兰多拉舞曲》和根据北京奥运会主题歌《我和你》改编的交响曲。后者从大提琴独奏开始，发展到整个乐队，是很好听的改编曲。整晚演出时间，超过12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