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棉布 于 2013-4-21 12:10 编辑
一、地震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六点过的样子,在不安中醒来,睁开眼睛再回忆了一遍醒前的恶梦,512以来,睡眠很浅,近期又是每晚都会做各种惊悚的恶梦。30岁后持续强烈的生命紧迫感,我想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也许是每十岁都会是一次更年期。今天是周末,想再躺一会儿,我亏欠着睡眠太多了。 时针指向八点,迷迷糊糊之际,像平常一样,潜意识里某根神经唤醒了我,总是怕自己睡多了浪费时间。迅速穿好,下床。 三岁的源源在床上眼睛也睁不开,边吵着还要睡,哭闹着不要我,边翻身背对我。我问,是不是不要妈妈了,同时,伸出手,准备挠痒痒弄醒她。床就开始摇晃起来,来得比平时更猛烈。用不着等待和考虑了。连她盖着的小棉被一起,我一把抱起她,迅速冲向卫生间。我家是多层顶楼,六跃七。在汉旺经历过512的我很清楚,除了卫生间,我们别无选择。 在卫生间小凳子上坐等,看着怀里的女儿,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恐,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妈妈一连串的行动,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和女儿惊恐地四目相对,房子开始剧烈摇动起来,仿佛听到当年房屋崩裂倒塌前沉闷的声音。 我迅速扫了一眼卫生间,把女儿的洗澡盆盖在了她的头顶,这个盆的材料相对较好。耳朵里传来小区楼下孩子们和女人们的尖叫声,瞬间的错觉,人们全部已经下楼了,只有我们困在室内,于是,这尖叫声伴随着剧烈的抖动让我极度地绝望和崩溃,女儿惊恐地看着我,紧抱着我,不敢说一句话,我唯有把她抱得更紧。 源爸被禁闭在东湖山出考题,父母远在家乡,几个电脑里同时保存着我未完成的长篇小说。若是大地摇晃下去,是不是就要这样无助地告别这个世界?来不及和家人说一句道别。养家糊口的那点家产已毫无意义,唯一能留下的是我的小说,但是它还未完。 女儿惊恐稚嫩的小脸揪痛我的心,面对天崩地裂,她生存依赖的母亲是这样地无能为力,摇晃,能听到水泥挤压的沉闷声音,摇晃,绝望,摇晃,绝望,难道之前总是做恶梦,就是为这一天做心理准备? 停顿的间歇,不得不悲观,刚才摇动得剧烈,已超过512大震的前奏。512,很多同事在那个时候往室外跑,途中遇难。 此刻,如何是好?唯有继续停留。停留的这一分多钟,诚惶诚恐地等待,千万不要再来一波摧毁一切。 所有的声音差不多安静下来。我裹紧女儿,对躲在桌子下的婆婆说,我们下楼,你拿上钥匙和源源的衣服。抱着女儿,扔下小棉被,只抓起手机,用最快的速度,忐忑地冲下楼。 二、心有余悸 给女儿穿好衣服后,我赶紧拿出手机,拨第一个电话,爸爸。震中肯定不是德阳,德阳的亲人们:我明白情况都一样,只是受了惊吓,你们先放一边。我先问汉源的家。 蹲地上,抱着女儿,持续拨电话,拨不出,不断有邻居不解地问我能打出吗?我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拨,偶尔连上了网络,却发现爸爸的电话不在网络,再拨爷爷和妈妈的,同样的情况,我有网络的时候,他们依然没有。再试图拨通西昌的亲人们,情况一样。 于是,新的恐惧来袭。512让我太清楚这个地震断裂带了。惊魂未定,脑子里又装满汉源的老房子,瘫痪卧床的奶奶,反应迟缓的爷爷。 手机终于收到第一条信息,源爸发来的,内容:地震了,雅安那边,联系到家人没? 他的意思不太明朗,是否在问联系上雅安的家人没?但是,看到地震和雅安两个字同时出现在一条短信上的时候,感觉不太好。 短信能连通!没回源爸的短信,我赶紧编辑了短信,群发给了几个老家的亲人。然后,赶紧登录手机qq。刚上线,就发现有老同学在问我怎么样了,我赶紧问,震中在哪儿,同学很惊讶地问我,还不知道吗,是雅安! 08年那些场景就像又回来了,小区楼下人们早已情绪平复,甚至有人开始嬉戏。我蹲在鱼池边一边掉眼泪,一边试图再打通爸爸的电话。看到陆续有车开出小区,要是始终联系不上汉源,我要自己开车带上弟弟回去! 终于,表妹打通了我的电话,老公也发来短信,都告诉我汉源没事。 qq第一次收到呼吁避开永丰路和成雅高速生命通道的消息,我赶紧打开我有的qq群,一一转发。 眼泪还是在继续,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酝酿了太多的情绪,我是不是太矫情,人们都已经在嬉戏,在拿地震当笑话,我却在得到家人都平安的消息后,还在为生命偷偷地掉眼泪。 三、大爱与劣根性,同在这个世界 今天是公公和婆婆在我家宴请他们兄弟姐妹的日子,他们和公公婆婆一样都住在德阳市郊,有的还没来过我家。婆婆周一到周五,在德阳帮助我们照顾源源上幼儿园,这次,就把亲戚约到一起,来家里耍一天。 看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还要来客人。我们不得不回到六楼,上楼的时候,我想,不该让女儿上来的。既然上来了,速回速离吧。 进门后,发现,原本钉在客厅墙壁的长镜子,竟然躺在了卫生间的门口。继而发现,梳妆台上的瓶子,倒了两个瘦高的。 我正准备带源源上菜市再买点东西,舅妈已经到家了。舅妈叫源源就在家,我带着她买菜不方便。回想刚才的景象,我坚定地带离了源源。 发现,经历一场生死的考验后,街道还是一如往昔地热闹运转。一个卖东西的妇女,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扯着嗓门刨根究底地问隔壁,真的有女人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吗,内裤也没穿吗,她有没有用手遮掩一下呢。一边笑个不停。 此刻,这笑声显得特别刺耳,让我心底冒出了气愤。在这个时候,我更加心急震中芦山同胞们的安危,同时,我也知道,一切已是定数,我知道,赴往灾区的救灾队伍一定多得用不完,除了国家救援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志愿者前赴灾区。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现在要做的是,协助婆婆买回她需要的东西,并盯紧孩子,不要她乱跑。 在菜市的时候,知道我老家在雅安的同事和朋友们,开始给我打来关怀的电话。每接一个电话,都勾起很多思绪。我又不得不热泪盈眶。 吃中午饭开始,电视一直锁定在央视新闻频道。收到公司的彩信,看到“对地震灾害感同身受的东汽人立即行动起来...7辆车、43人陆续出发...”,看到“感同身受”这四个字的时候,我一个激凌,脑子嗡嗡响,眼泪已满眶。谢谢公司派出的救援队伍,你们也代表着千万东汽人。 吃饭的时候,有人又说起地震逃命的裸女,公公和他的妹妹大肆争谈着地震中发生的各种荒唐笑话,这两兄妹欢天喜地的笑声,让我充分相信他们出自一脉,是极度“乐观”之人。我瞪了源爸一眼,他不敢笑,同为512幸存者,他也笑不出来,他知道地震是血的教训,关系人类庄严的生命。 四、生活还得继续 晚上,公公婆婆和客人们已回各自的家。源爸已在中午提前回来。尽管很疲惫,我不想再呆在室内。清明,源爸加班,我第一次驾车通过十公里多的泥巴山隧道,行驶在这十公里,永远也看不到出口,空间的压迫感持续加强、加剧。 换成5年前或者更早,我看到这样的隧道,一定是惊叹于它的工程之磅礴。而,那一刻,我思考的唯有工程质量,生命安全。尽管看到规模有序的电子化管理,看到有应急通道,面对大灾大难的时候,这些措施,都会渺小得如一粒尘埃。假如山崩地裂怎么办,这十公里,谁能逃得出去,怎么办,当然,我明白,答案只能是听天由命,有的事,一旦发生,无人能逆转。长眠于泥巴山下,也是天意,也是命运。若有那一刻,所有的功名利禄,所有的爱恨情仇,谁能狂澜于手? 十公里后,泥巴山隧道的拱形大门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我松了一口气,前路漫漫,肩负着女儿和弟弟保驾护航的使命,继续谨慎前行。 今晚,不想再呆在室内,我们去东湖山走和跑。没约到弟弟和朋友。源爸也还没出发的迹象。我抱着女儿,认真地问她:“房子摇的时候你怕不怕?” “怕!”女儿的小脸也是一脸严肃。其实,地震后,她问了我很多遍,刚才是怎么了?我告诉她是房子在摇后,她又问我房子为什么会摇。我拿不准怎么回答,三岁的她怎能明白和承受? “不要怕。有妈妈在,妈妈到哪儿就把你抱哪儿。”我赶紧给她输入力量和爱。 “抱着我去厕所啊?然后用洗澡的盆盆盖着脑壳哇?然后再抱着我跑下楼哇?”女儿认真地问。女儿和我一样,语言表达能力不强,难得说话这样清楚。我哭笑不得,原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印象如此深刻。 在我和女儿下楼后,源爸终于也下来了。我们只逛到南滨公园。父女俩都走累了,不停地提出要回家睡觉的要求。家,还是得回,觉,还是得睡。工作和生活,还要继续。电视机里,四川省政府副秘书长蔡竞正在通报灾情,并理智地提醒个人禁止自行前往灾区救援救治。群众唯有心理默念,为人类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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