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魂 嗵——嗵——放炮喽—— 随着炸山的呼喊和警界线红旗的挥动,隆隆炮声像春雷带给大地的希冀,为矿工那高亢的劳动号子添上一个重重的音符。有谁知道,这一炮,比盛大节日的礼炮,更使矿工心花怒放,因为这一 炮,决定矿工一年的收获。只有听到这隆隆炮声,矿工岩石般的脸庞,才会绽开笑容。 自从过了大年初五,矿工从四面八方走来 ,住进荒无人烟的矿山,一干就是一年。春天狂风肆孽,黄沙铺天盖地,矿工风餐雨宿,毫无怨言;冬天寒风凛凛,冰天雪地,寒霜和热气凝结全身,往哪儿一站,就好像一棵棵雾凇;夏日里最出活,可也最受罪。火辣辣的太阳,烤在四外不透风的石头窝子里,简直就是个大火炉,矿工不怕,他们光着膀子打钎,硕大的汗珠从身上滚下来,滴在岩石上,印上一朵朵小花儿。有时候,矿工实在热的难受,就盼望云遮日,忽来一阵雨。可又害怕漫阴天,下一天雨,少干一天活,不仅心疼工钱,而且感到浑身不输服。只有甩开膀子,抡起大锤,出身臭汗,再咕咚咕咚几口凉水下肚,才觉得痛痛快快,轻轻松松。 矿工抡大锤打钎的声音,节奏十分悦耳,似乎比那放排的船工号子还激越。如果让音乐家捕捉到,一定谱出动人心弦的乐章。矿工天天打钎,重复着古老的劳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出炮眼,狠狠装上几吨炸药,且等炸出一个惊喜。当隆隆炮声在山谷中回荡,矿工们就像一群孩子,撒欢蹦高,互相追逐着爬上山顶,憋足劲头,仰天长啸。那种略带嘶哑的呼喊,比那隆隆炮声更震憾人心。 矿工发自肺腹的呼喊声的高低,证明他们收获的大小。也只有这满怀喜悦的时候,矿工们才有兴致,冲出石头窝子,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尽情欣赏山外的风景。才有心情看看大山的四季变化。其实,矿工从不计较斗转星移,也没有更多的感叹,只要干活挣到钱,什么都可以忘却。他们整天价日闷在石头窝子,流血流汗,无怨无悔。有人说农民辛苦,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汗珠掉在地下摔八瓣,换不了工人一锤头。可谁知道矿工的苦衷,他们住的是工棚,睡得是大火炕,白天和石头交心,夜里哥几个数着星星打熬时光。再看他们吃啥喝啥?矿工自我戏言:吃的是“老母猪拱沙滩”,喝的是“60度闷倒驴”,也就是一日三餐小米饭,有时干喇几口小烧锅的老白干。这种环境谁受得了?矿工能行!他们不怕苦不怕累,为的是一年到头来,捧上血汗钱,回到家里,欢欢喜喜过个团圆年。 我每次到矿山,看见默默劳动的矿工,总有一种敬佩的心情,甚至超过对名人的崇拜。我敢说,不管是谁,只要来到矿山,看见矿工的劳作,听到矿工的心里话,都会发出由衷的感叹。我曾和一位老矿工唠过闲嗑儿。他那浓重的乡音始终在我耳边回荡。 “老乡,你一年在外多长时间?” “一年三百六十天,只能在家呆个十天半拉月的。” “出外这么长时间,想不想家?” “出门在外,谁不想家?可为了养家糊口,没办法。” “干矿工苦不苦?” “苦哇!吃苦咱不怕,咱生下来就是吃苦的命。你看人家唱歌的,不受咱这样的苦,还能挣大钱,可咱爹妈没给咱一个金嗓子。当官更能挣大钱,咱又没那本事。只有一把牛力气,干这活最合适。” “你常年在外,妻子乐意吗?” “谁家老婆愿意丈夫常年在外,可我不出来,靠家里那几亩地,还不饿干干牙?” “干了这么多年矿工,你有什么心愿?” “说句心里话,咱就盼望矿山实现机械化,可又害怕,真要实现了机械化,咱这没文化的人往哪儿摆?” …… 矿工的肺腹之言,胜过多少豪言壮语对我得鞭策。他们凭着血汗钱活得踏实自在,用苦水凝成的语言掷地有声,相比之下,那些凌驾于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和迷恋于纸碎金迷生活的人,尽管让人刮目相看,但毕竟空虚的粪土不值。这时侯,我才真正领悟出创造者伟大的内涵寓意。 勤劳朴实的矿工以苦为乐,精神永远是饱满的,尽头永远十足,这一切都体现在拼命挣钱上,很少有闲情逸致。他们不知什么是酒吧、桑拿、夜总会,更不知道阔男富女们一顿宴请,竟是他们一年的工钱。但是矿工自有矿工的乐趣。那怕累得身上散了架,只要有空儿,就会凑到一块儿,摔跤、撞拐、掰腕,竭尽全力论个输赢。尤其放了大炮,矿工更是风风火火的狂欢。他们到山外买回一只羊,大卸八块,一把盐一锅水,煮的半生不熟,大家聚到一起,大碗酒、大块肉、狼吞虎咽,实实在在,有滋有味,丝毫没有那种尔虞我诈的作态,也没有吃了人家嘴短的窘境,伸手哥俩好,张口四季发财,毫无顾及。喝到高兴时,就扯开粗脖大嗓门喊几句,京腔京韵,有板有眼。当然,也有喝的不痛快撒野的时候,互相粗鲁骂几句,甚至撸胳膊挽袖子打几拳,冷战之后,仍然称兄道弟,照样起五更爬半夜,走进石头窝子,甩开膀子打钎,汗水滴在岩石上,绽出一朵朵小花儿。 嗵——嗵——放炮喽——隆隆炮声震天动地,它是留给大山略显沉重的歌儿,也是留给矿工奋进的歌儿,这首歌儿和着矿工震撼人心的呼喊,在大山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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