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祖母逝世十周年了,我总想写篇文章纪念。可是,每当回忆起祖母临终的情景,我颤抖得手无法拿起沉重的笔。
我是吃祖母乳汁长大的。不!应该说自从母亲给我忌奶后,嚼着祖母的干奶头,延续到七八岁。祖母太爱我了,正如那些爱孩子的老人一样,举到头上怕摔着,含到嘴里怕化了,就像一顶硕大的保护伞,时时刻刻把我罩在里面。记得三年自然灾害那年,生产队成立公共食堂,清一色的棒子面,时而换上两顿莜麦苦力掺和着野菜饽饽,便是社员的一日三餐。我本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因拒食而饿的嗷嗷乱叫,祖母不顾公社禁令,顶着挨批斗的危险,千方百计偷偷为我开小灶,全村人都知道,祖母太疼我了。一些老太太爱逗我,见面就问,谁对你好啊?我会脱口而出:奶奶。是啊!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惟有祖母至高无上,这不仅因为祖母对我百般呵护,还有祖母那永远讲不完的故事,像一块永久磁石,牢牢吸住了我这根小针 。现在回忆起祖母讲的故事,比读过《天方夜谭》还有趣。如果把祖母一生讲得故事记录下来,可与《一千零一夜》媲美,可惜失传了。
祖母的呵护是真谛的爱,同时也有一份溺爱,给我养成了不少坏习惯。人们都说,不吃苦中苦 ,难得甜上甜,可祖母却不让我吃一点苦,总想把我泡在蜜罐里。也许祖母不知道,一只乳燕永远安逸在卵翼下,就会不知天高地厚,就不能展翅高飞,不过,祖母的呵护,确实让我平安度过了童年。上学念书,懂得了做人的道理。我这只无忧无虑的小鸟 ,在祖母用真爱构筑的暖巢里,逐渐的不安分起来。突然有一天,我向祖母抱怨:“奶奶,您还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啊?”祖母感到很惊讶,她用慈祥的目光,深情的望着我,疑惑地对我说:“我的孙儿真的翅膀硬了?不见得吧。”可不,这话不久就应验了。那是大雨过后的一天,我和同学到生产队场院捉迷藏,不小心掉进深水坑里,凑巧祖母出来找我,听见几个大人惊慌失措,冲着水坑呼唤我的小名,拼命跑到跟前,奋不顾身扑进水里……这难道是一句呵护所能表达的情感吗?
在祖母的眼里,我终于长大了,像一只鸿雁飞向远远方。家乡的祖母,怀着希冀的祝福,怀着深情的思念,望眼欲穿。不知她熬过多少难眠之夜,流过多少眼泪,数过多少大雁南飞,紫燕北来……当我挂锦还乡的时候,祖母已经老态龙钟了。
祖母盼望我回来,更希望我早日成家立业,并代父母之言,为我选择了终身伴侣,我唯命是从。
伟大的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当我刚刚驾起家庭的小船,扬帆远航的时候,就一头扎进苦海里。妻子因病卧床,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一个刚出世的小宝宝嗷嗷待哺,真是破房偏遇连天雨。精神折磨,我咬咬牙挺的过来,可是物质压力,使我难以扛动穷家祸业这根大梁。俗话说:“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我是一个从未吃过苦、十分脆弱的男子汉。真是问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惟有祖母的安慰、鼓励,才为几度垮掉的我,吃了颗定心丸。
我的小家,就像一条破船,在苦海里拼命挣扎着。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祖母因过度操劳卧病不起,这无疑如晴天霹雷,对我打击太大了,可是祖母笑对人生。她的乐观像一根巨大的精神支柱,不但撑起自己的苦难,也撑起了我支离破碎的小巢。
在祖母感天动地的到精神鼓舞下,我终于度过了难关。妻子恢复了健康,小宝宝茁壮成长,生活也渐有转机。可是,倍感欣慰的祖母,却因心力衰竭而病入膏肓。在她弥留之际,还用毫无力气的手擦拭我的眼泪,并且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告诉我:“孙儿,奶奶放不下你们。”说完,祖母永远闭上了那双深深爱护我的眼睛。
祖母的话,普通的像一碗白开水,对于生命而言,多么的弥足珍贵,在我的心里,胜过多少金律格言,在牢记祖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多么想聆听祖母讲不完的故事,可惜将成为永远的遗憾,我悲痛欲绝,声嘶力竭的哭喊:奶奶——可是祖母再也听不到了。
我泪已干。祖母为我付出了毕生心血,而我不能尽一点反哺之情,怎不叫我痛心疾首。一切报恩的尽孝都晚了,只有用爱心构筑自己的小巢,了却祖母生前的心愿,也许这就是我对祖母的最好的悼念。
祖母,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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