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

竹林中

　　你见过竹子的落叶吗？
　　那针尖一样的锋芒，一定比别的树叶拥有更多的痛，才使它有了卷刀的特性。
　　时间在上面打铁，铸剑，淬火，每一刃都带着找死的渴望、箫的长音。
　　随时准备替草船借来十万飞箭，为夜观天象的军师解围，为一场乡村社戏救场。
　　而支撑它锋芒的笔直竹节，是一个在荒野行走的人，身体里埋着星星和虚无。你无法用尘世的伦理来削出一把戒尺，握在掌中，来丈量他的胸襟。
　　竹叶似乎永不凋谢，像银匠手里的蔷薇。冰雪无法构成翠竹的死亡，只会让雪更白，竹更青。
　　在整个冬季，只有竹林，松林和街道两旁的冬青才是彻底的绿色环保主义者。
　　我独自坐在林中，被竹影掩埋，假装在等一个能把我从虚无中抠出来的人。
　　那人骑着一匹高头快马，衣袂飘飘，正十万火急赶来。
　　而我一个饱经沧桑的人，不等太阳落山，就会放弃内心的坚硬。
　　或者借这片竹林，让一个异乡人返乡，或者彻底放逐。
　　我听到了竹叶的凋落，这是不为人熟知的绝情之歌，至少21支，被一管长箫无止境地循环，吹奏。
　　静默中的竹林一定是接受了我大脑里摩尔电码的启示，正褪去其繁：先有三片枯叶同时落在我左肩上，接着又落一片，想形成左岸四叶鸟巢。接着的一片，踩着我的脊柱，下滑，把我的椎骨误当琴键，我刚默念出三个音符，它就脱靶，危急中抓住了我垂落在身体外的根须。再等，有一片于我头顶点百会穴、前顶、上星，我头皮酥麻，在担心中被它哈气，捶打，且轻轻坠落于肩胛。
　　我一动不动。
　　一个竹林中静态的人，是阴性的，有着植物的器官和呼吸。叶落无声，铺天盖地时，我就是天的一部分，地的一延伸。一个即将被竹叶搬运并清空的人，她的肉体早有着鬼谷的无常，她是遁走在现世的隐形人。
　　“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胸有大爱之人，把爱一个人的爱，来爱人间。”
　　也没有风，也想不起为什么，只是心念一动，竹叶就落了一地。
　　在那匹快马没有赶来之前，你途经的秘密，都不是我的。 （小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