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香飘飘的家乡

“带着绿草的芬芳，带着清泉的欢笑，在这烂漫的朝霞里，乳香飘飘……”也许每个内蒙古人心目中的家乡并不完全一样，但家乡的飘飘乳香应是我们内蒙古人共同的印象吧！
我的家乡呼和浩特也是飘着乳香的，但记忆中那乳香却似乎并不属于我。

童年时住在现在中山路的诚信广场后边，上学到新华小学都是走迎宾路步行而去，记忆中每天路上见到最壮观的景象，便是一辆拉着三几个奶桶的三轮车飞驰在路上，车斗里坐着一个男人吹着塑料小喇叭，车后一群爸爸们蹬着自行车狂追奶车，奶车便在人多的时候停在某一个固定的地点，爸爸们手拿输液用的玻璃瓶（那时人们用的奶瓶大多如此）蜂拥而上，打上奶之后往自行车后架上一夹，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匆匆而去，有时奶子不够，打不上奶的爸爸们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也不知他们的宝宝今天是否会挨饿。
那个时候觉得这些爸爸们好英勇好威武，而如今老王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再看他们其实不过是一些刚当了父亲的毛头小伙子。那时每每从奶车旁边经过时，那荡漾在空气中的奶香味儿，令我神往。也许是小时候家穷，喝不起牛奶，也许是妈妈的奶足，我一直吃到二三岁。反正小时候没喝过牛奶，心目中觉得牛奶是世界上最好的饮品，可那乳香却不属于我。

大约是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的班主任周桂珍老师，递给我一张奶票和一个玻璃奶瓶，托我中午去一个取奶点帮她取一瓶奶。老师能交给我这样神圣的任务，我心中自然无比自豪。中午也没有午睡，骑上自行车早早出发，取上奶后，也学着那些年轻的爸爸，把奶瓶夹在自行车后面的架子上，欢快地向学校奔去。
不幸发生了！万万没想到路上（记得很清楚，就是迎宾路）有一个小坑，得意忘形的我没有躲过去，车子一颠，玻璃奶瓶从车架上挣脱摔到了地上，瞬间那洁白的牛奶沿着路面向四周散去。我停下车，站在那破碎的奶瓶前惊呆了。看着那依然向四周流着的牛奶，闻着空气中飘着的奶香味儿，我不知该怎么办，又恨不得，趴在地上把那牛奶舔光。恍惚中，那奶瓶的碎碴化为一把把利剑，直刺我的心窝，那散开的牛奶也化为一片奶的海洋，将我淹没。我才明白为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会在火光中产生那么多幻觉，但她的幻觉比我要美好得多。

匆忙间赶快返回家中向妈妈求助，幸亏有一个订奶的邻居给了一张奶票，我又重新打了一瓶奶，小心谨慎地带到学校，总算完成了老师的任务，也没有迟到。不知邻居那张奶票，是否需要妈妈给钱，但那破碎的奶瓶和沿着路面四处流散的牛奶，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条件稍好一些，也主要是买奶粉喝。记忆中最幸福的事儿，是趁父母不在，悄悄的，盛一大勺子奶粉送入口中抿着，让唾液将之慢慢融化，那奶香味儿和幸福之感，便荡漾在空气中，融化在心田里。但有时如果被父母发现了，便慌不择食，那干干的奶粉，会呛得我干咳不止满眼落泪。
恋爱时，准岳父正生重病，人们探望时送的礼物大抵是几袋奶粉，于是妻家厨柜里装满了奶粉，因为喝不了，许多便过期板结成块，最后扔掉了。我当时那个心疼啊！
直到婚后多年，我对此仍耿耿于怀。妻说：”那你当时不说你爱喝？“我说：“谈恋爱的时候，不得矜持些嘛！”

飘着乳香的，还有童年的冰棍，那时，并不叫雪糕。如我一般年纪的人，一定忘不了走街串巷的大爷大娘，拖着长音的“小豆冰棍儿，三分一根儿”“牛奶冰棍儿，四分一根儿”的吆喝声。每当听到这叫卖声，孩子们的心便醉了，纷纷跑出家门，寻着那悠长的声音而去，递上手里早攥着的热乎乎的几枚硬币。卖冰棍儿的便打开小推车或自行车上的木箱盖，掀起也不知干净不干净的小被子，从码得齐齐整整的冰棍中取出一支，递到孩子们手中。孩子们的幸福，便随着乳香和凉意弥散在空中。
三分钱的小豆冰棍儿其实是不含奶的，就是一块糖冰，头上有一小截绿豆，但那截绿豆着实好吃；四分钱的牛奶冰棍儿含奶，相当于今天的普通雪糕，人们大多吃这个。我记得当时总是舍不得把父母给的四分钱全花光，用三分钱买一根儿小豆冰棍儿，净节约一分钱。而一角钱的奶油冰棍儿可不是随便想吃就能吃的，大多需要生病时才能得到奶油冰棍儿的奖赏。小手小心翼翼举着冰棍儿的把儿，另一只手护着，生怕掉在地上，哪舍得咬啊？用舌头轻轻地添上去，闻着沁人心脾的乳香，沐着冰冰凉凉的舒爽，奇怪的是，病也真的好了！

后来，便是青城人记忆中的“海拉尔雪糕”“乳品厂雪糕”，但也只有产地，并无品牌。再后来，伊利崛起了，蒙牛崛起了。还记得伊利刚上市时的广告颇为搞笑：“中东有石油，中国有伊利。”还记得蒙牛刚上市时雪糕包装上的广告：“蒙牛向伊利学习！”把“伊利”二字印得硕大无比，其它字印得小小的，咋一看，就是“伊利”，许多人买后惊呼上当，但也渐渐发现，蒙牛的奶味儿同样香。

从此，人们探亲访友，提上一箱伊利或蒙牛的奶制品成为时尚，延续至今。而这时，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也可以尽情地吃雪糕了，却发现，已不是尽情吃雪糕的年纪了；也曾美美地抱回几箱牛奶想“大快朵颐”，却发现牛奶喝下去，肚子却开始排山倒海地折腾了。专家告诉我，你不能喝鲜奶，这叫“乳糖不耐受”。难道满街的牛奶，四溢的乳香，又要与我无缘了？
听从专家指导，我这“乳糖不耐受”的胃，经过若干年酸奶的洗礼，终于，生活在这座乳香飘飘的城市里的我，可以尽情地开怀畅饮鲜奶了。

如今的家乡，奶业兴旺，品牌迭出，牛乳飘香。那飘飘的乳香，“飘向花丛，飘过树梢，飘向彩云的怀抱……”，也永远飘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