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的花叫蜀葵

　　窗外，有一片粉莹莹的花直立立地绽放着。

　　很想在自己的“音乐集中营”（我把自己喜欢的乐曲集中收录在一个文件夹里，取名叫“音乐集中营”）里找一首老歌来听，不是为自己，而是想念母亲以及家里的老房子，还有母亲喜爱的波波丁花。

　　老房子搬迁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里，有多少次乘车路过那里，都会翘首顾盼，顾盼什么呢？每一次都说不清楚，可是，每一次都满足了一种拳拳之情。尤其是母亲离世后这些年，每一次经过，似乎总能看到母亲从老房子里走进走出的身影，看到她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样子，看到她被那一簇簇波波丁花团团围住的情景。

　　终于知道，原来母亲喜欢的花，不是叫波波丁，而是叫一丈红，学名蜀葵，可是因为母亲总喜欢叫它们波波丁，所以我们兄弟姊妹也受了她的感染。

　　蜀葵的花语是：梦。是啊，有梦真好。

　　昨天夜里，又去了梦里，见到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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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先老房子那个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院子周围只有六户人家，每一户人家都开垦了一小片土地，种上一些茄子、土豆、苞米、向日葵什么的，再大一些的土地还可以种上麦子、高粱。院子旁边有一口“懒水”井，之所以叫“懒水”井，是因为井水发涩，不像自来水那么光滑，人不能食用，用它来洗衣服也不下灰，就是洗不干净。所以，父亲和邻居们只好用它来浇地。夏天的午后或者傍晚，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特别喜欢用它来洗脸擦身，这样可以节省家里的自来水。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特别凉爽，扑在身上拔凉拔凉的。这时候，父亲和大人们也总是叮嘱我们这些孩子，离井口远一点，以免不小心掉进去。

　　六十年代后期，我们家院子旁边搬来一个铁匠铺，大约有五六个人，他们除了打铁之外，还为役马钉铁掌。再后来，铁匠铺发展成一个大约有六七十号人的集体小工厂，据说那是街道办事处为一些具备劳动能力的社会闲散人员寻找的生活出路。可是，他们却屡屡侵犯我们六户人家的土地，甚至还把那眼“懒水”井也圈进了他们的厂区里，限制我们使用井水。要知道那个年月，地里种上一些蔬菜和粮食，会节省家里很大一部分开销，可是这些土地正在被他们一点点地吞食掉，到最后老房子搬迁时，我们六户人家的土地基本上都被他们占光了，我家仅剩下一间房子那么小的一块地了。然而，就是这么小的一块地，母亲也要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栽种上一长溜波波丁花。每到夏季的六七八月份，波波丁开花的时候，满院子都是喜气洋洋的花，满院子都是含情脉脉的芬芳，满院子都是不可阻挡的怒放。这时候，母亲来回进出小院时，就显得格外的有劲。

　　波波丁花栽种最多的时候，小工厂的工人们也很眼馋，也来和母亲索要花苗，母亲就挖出一些送给他们，让他们栽种在小工厂周围的角角落落或者带回家去栽种。然而，奇怪的是，他们种在小工厂的花总是长不好，有的甚至长不大就枯萎了。母亲常常感叹，后悔给了他们，让那些波波丁过早就凋零了。母亲就是这样，总是牵挂着她的那些波波丁，即使给了别人，也要常常打听花长得怎么样。

　　再后来，父亲因病去世了，家里没有了顶梁柱，失去了经济来源，刚刚四十岁出头的母亲，只好一个人支撑着这个七口之家。母亲一共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六个，最大的是姐姐，当时已经到农村插队了，中间隔着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妹妹只有九岁，我们还都在上学。母亲只好到社会上找些临时的活来干，挣点钱贴补家用。

　　为了我们，母亲做过许多不是女人应该做的苦活累活，比如到市政公路施工队挖过沟压过柏油马路，到市园林处栽种树木。母亲五十多岁的时候，还在社区拉过运送垃圾的板车。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垃圾回收不像现在这么规范，现在都是将一个大的黑色塑料袋套在一个大塑料桶上，人们再将垃圾放到里面，垃圾被封闭存放很卫生很文明，搜集起来也很方便。那时都是在露天的空地上堆放垃圾，人家做饭和取暖都是烧煤，因此垃圾又大多是烧煤的煤灰，垃圾场到了夏天蚊蝇特别多，回收运送垃圾是一份又脏又苦的活。如果不是家里生活特别困难，很少有人会选择这份工作。母亲没有生活来源，只有靠她的辛勤劳作挣得这份不多的工钱来维持我们这个家。和母亲搭档的是一位快七十岁的老爷子，拉板车的时候，只好由母亲掌辕子，老爷子在旁边帮套。可想而知，母亲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后来母亲患了腿痛病，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尽管这样，我却从来没有听母亲抱怨过。

　　因为打工，母亲一度没有时间和心思顾及那些波波丁花，花儿也像没有娘的孩子，只好自管自地野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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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母亲告诉我，那仅有的一块土地也要好好整理整理，最好到外面去找一些好土垫在上面，这样可以多栽种一些波波丁花。母亲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也用不着再种那些粮食和蔬菜了，就多栽种一些波波丁好了。看到那些波波丁高高的个子，一朵一朵紫红色的粉红色的还有乳白色的花镶缀在花杆上，母亲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母亲还说，让我也挖一些波波丁花回家栽种。我说现在住楼房，没有地方栽种。母亲说：住楼房没有地，还是住平房好，平房有个小院儿，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种多少波波丁花就种多少波波丁花。我说，是啊，如果将来有条件了，我一定买一处带院子的平房，到时候接母亲一起过来住，让母亲在小院儿里多种上一些波波丁花，等到开花的时候，我要给母亲和波波丁花拍上一组照片发到网上去，让所有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都知道，母亲喜欢波波丁花。母亲听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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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一定知道，她的儿子只能在梦里孝敬她了。幸亏还有梦。终于找到一首好听的老歌。窗外传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原来，母亲喜欢的花，名字叫作蜀葵。

　　作者：张国良，男，笔名：诗洋，华默等；网名：地中海水手。曾做过国际海员，到过世界上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七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多次在国内刊物上发表作品，其诗歌汇编成集的有《太阳梦》《玫瑰雨》《沉情海》《黑麦田》《月光雪》《追梦岛》《漂流瓶》等十几个专辑，共计1200余首；汇编成卷的散文丛书有《天堂在心里》《天堂里有一片红枫叶》《天堂上忽然亮晶晶》《天堂一直往里走》共计900余篇。2011年大连出版社出版他的诗集《月光雪》，并为大连市区图书馆馆藏。2016年获中华文艺全国文学创作大赛二等奖、三等奖、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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