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原创杂文）

某日某时某候车室见一乞丐。并非通常的拄根打狗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形象，衣着比坐在条凳上的民工大哥要好得多，因乞讨方知是乞丐。我立于一角抽烟观察。

乞丐检票员般诸个乞讨。施舍者，致谢道安，奉上几句诸如“好人好报”、“财运亨通”、“仕途青云”、之类；不施舍者，冷面相向，以致污言秽语。随后继续大哥大嫂大叔大婶地讨要，不与其纠缠，那位吝啬者倒显得小气、委琐。施舍者少，吝啬者多。施舍也大都是一毛、两毛，五元、十元者鲜。亦有施以面包、饼干、方便面等食物，乞丐的白生生的手多少皆收，钱物俱纳。

候车室是何等场合，童叟妇孺、农工士贾、贫富尊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面对乞丐露出千副嘴脸、万般心态，可谓观察社会的最佳视角，窥探人心的绝妙孔隙。

赵，油头粉面、西装革履、颇具福相、官相，面对伸过来的一只白手，双臂抱胸抬头凝视列车时刻表，浑然未知、未觉、未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功力”可谓已入化境。口袋却是鼓囊囊的，许是文件或书本，这等身份的人物的口袋岂有赘身的零碎小钱。钱孙二位正讨论着什么问题。那情形像是“四人帮”垮台、唐山地震之类关系到国家、民族命运的大事，自然不屑一只伸过来的白手。李，把镜后一双困惑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觑一下眼，辨清一只白手，放下书本摸兜──纸屑、手帕，起身拉开一个精致的褐色兽皮小坤包，偏弹出一张崭新的十元纸钞，塞一下，竟飘然坠地，周围十几双眼睛即刻聚焦向窈窕美貌的李和纸钞，众目睽睽之下李拣起纸钞，持一角坠入白手。这一刻李的纤手微微颤抖，额角飘一朵红晕，却被乌发遮住。周，似早有准备，将一张毛钱丢上白手，即时转过身，出一口重气，像丢掉一块察去鞋面的纸巾，或抛开一块浓痰。吴，将缀有共和国国徽的大沿帽拉下来遮住脸，打起呼噜，任凭白手怎样伸，“大哥”如何叫。郑，看来是个孝子，持一把蒲扇给普萨般慈眉善眼的老娘扇风。郑放下蒲扇掏出一张纸钞，却被老娘用蒲扇打一下手：“树叶还要哈腰捡呢。”老娘从腰间摸出一张毛钱，仍忘不了教训孝子：“大凡出来要的都是迫不得已，无论如何都得给人家两个。”王，倒是个大方爽快的主儿，扔掉长烟随手扯出一张大钞，很有气派地丢上伸过来的白手，只是身旁有位小鸟般的伊人。冯，咬着钱夹，倒腾着旅行包里的物品，烦躁地挥挥手，象驱赶一只缠身的苍蝇。一旁手持冰棍的小女代母搭话：“人家要饭的都是破破烂烂的，你穿得这么好怎么还要饭？”陈，有点意思：“瞧你这身行头，没准比我还有钱呢，要的话也该是我要。这年头越有钱越装孙子，越没钱越充爷爷。我说得没错吧？......

我终是没能逃脱，面对伸过来的白手，竟希里糊涂送上一张十元新钞。奇怪的是，随后我感到一种特别的轻松，仿佛往日的沉重就是因为这张十元新钞。我茫然了。我实在搞不清楚究竟他是乞丐还是我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