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昼/喻国强

我不喜欢逛街，不喜欢人声嘈杂的街道，不喜欢左顾右盼地穿马路，害怕看见漂亮导购员那期待的目光，在我面前变成失望的眼神，更不愿意在街头的闲逛中让时光悄然溜走。

可在郑州培训的夜，对外乡人来说是无聊和漫长的，与其一个人呆在宾馆里看无聊的电视，不如到街上走走逛逛打发无事可做的时间。

晚饭后，大家如约来到夜色如昼的郑州汽车站，开始了漫无目的的瞎转。我们顺着街道从北京华联到新玛特，从百盛到大上海，见一个商场进一个商场，从金银珠宝到电脑IT，从衣服鞋帽到儿童玩具，从护肤化妆到水果蔬菜，每到一个柜台前都煞有其事的问问价格，摸摸看看。尤其是稚气未脱的小魏，看见自己喜欢的衣服，就要摸摸布料，比比长短。如此走过五、六个商场后，漂亮的小魏买了一兜化妆品。时尚的小冷子买了一件很“潮”的衬衣，黑黑的领口前打了一个黄色的补丁，胸前三颗纽扣两个颜色，如果衣服丢在俺村口，拾破烂的绝对不捡。我和小陈什么都没有买，纯粹是两个“看客”，连价格都懒得问津。

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中，忽然感觉我平时深恶痛绝的逛街，居然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所有商场的大门都对你敞开，所有的保安都笑容可掬、彬彬有礼，这种感觉远比某些衙门那看门的老头用一双防贼的目光，紧盯着你的感觉舒服的多，不管你是真买还是假买，服务员都会热情的介绍，耐心的陪同，所到之处都是贵宾般的服务和讲解，而且，这些讲解、介绍、陪同都是免费的。

如果把流光溢彩的商场比作朝堂，那么热闹的小商品市场和街头的地摊就是江湖。逛完商场，享受完“上帝”的感觉，看看时间还早，我们又走到附近的小商品市场转了起来，开始了在江湖上的游荡，夜晚的小商品市场，虽灯光昏暗但依旧人头攒动，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但昏暗的灯光，让人无法看清商品的真实面目，我们走了一段便退了出来。退到了郑州街头。

白天郑州街头是城管的天下，夜晚郑州的街头是小商小贩的地盘，这些衣着土气的商贩们，借着街道的路灯和附近的景观灯不太明亮的灯光，沿着人行道两旁见缝插针，铺上一块塑料布，摆上一些价格便宜的小商品，然后静静地蹲着旁边，仰头期待着路人的光顾。

随着人群流淌在郑州高楼林立、流光溢彩的街头，面对庙堂和江湖强烈地对比，富丽堂皇与艰辛困苦之间的巨大落差，使我脑海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疑问，是什么支撑郑州眼下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呢？是改革春风的惠顾？可春风一直在沿海盘旋。是旅游、工业、商业的发展？而河南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太少。是高速铁路和公路的建设？可便捷的交通却使人们来往更加匆匆。即使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对郑州发展的作用似乎也微乎其微。


心中有许些疑问，依旧不影响我逛街的兴致，看着可爱的物品，也会象同事一样弯下腰，仔细地翻翻拣拣，讨价还价。不知不觉已到了汽车站旁边，郑州的的士是很难打，需要等很长时间才会有一张路过的的士，在漫长的等待中，才感觉自己已经走得腰酸背痛，再也顾不上自己形象，在附近找了一个台阶坐了下来。

旁边几个打工者正围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蹲着、坐着等回乡的长途汽车，他们为了省钱，不住附近的小店，而要在车站门前整整坐上一个夜。在嘈杂街头商量着回家插完秧后，再到什么地方打工。有人说南下，有人说北上，有人说去上海，有人说去西藏。有一个年轻的打工者说：“如果能找关系，到小日本或者韩国打工就好了。听说，在那里干三年，就能回家盖上三层小楼。”

“千万别去！那里的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经常打人、骂人。”

“还去外国呢，在中国只要听说是河南人马上就低人一等，马上就让你干最苦、最累的活。”

“苦几年，还上娶媳妇欠的外债，我再也不外出受气、受罪了。”一位年近五旬的农民工，蹲在地上无奈地说。

听着他们委屈且不平的议论，身为河南人心中不免也泛酸。坐在台阶上，远远的仰视眼前这些面容疲惫、土得掉渣的农民，我想起那些为了生存而四处迁移的候鸟，我想起了为了自己家园而不分日夜、四处忙碌的小蚂蚁。正是他们在不断的迁移和寻觅中，用自己的汗水，甚至尊严，换回了微薄的薪酬，然后又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悄悄地把这些财富带回了河南，带回了家乡，一个人一年按照五千元的最低标准估算，十个人五万，一百个人五十万，一千个人五百万，一万个人就是五千万……那么河南有一亿农民，一年他们至少带回多少亿财富回来，具体的数据恐怕谁也说不清楚，而就是河南这一亿被人忽视，被人歧视的“小蚂蚁”带回的财富，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动力，激活了家乡的繁荣和发展，造就了今夜郑州街头的流光溢彩、夜色如昼。


原创作者：喻国强，信阳商城人，河南省作协会员，已出版个人随笔散文集《家中有棵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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