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遗憾我不曾为梦想披荆斩棘

散文|我遗憾我不曾为梦想披荆斩棘


      作为一个面试官，我经常面试别人，也时常接受面试。
相比面试别人，我更喜欢被面试。因为问出一个好问题，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要是遇到一个很会问问题的人，那简直是何其有幸。
我就遇到过一个非常会问问题的面试官。在一次升职评估会上，我做完一场堪称完美的presentation，正在暗暗自得，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在你还没上高中的时候，你最想报读的大学专业是什么？”
当时我就楞了一下。

我大学报的是英语专业，原因无他，因为我英语成绩很好。事实也证明这个选择很正确。我的大学时光都在轻轻松松中度过，不费吹灰之力包揽各类奖学金。再往前，高中时期，我很明确我一定会选文科，因为文科成绩很好。读理科也不是不行，但做人何必舍易求难？

可再再往前呢？
我曾经非常喜欢建筑学。初中时就抱着梁思成的《中国建筑史》逐字逐页啃完。我曾因为一张黑白照片热泪盈眶。那张照片是林徽因，她穿着短旗袍，站在一栋房子的大梁上——你能想象一个女人穿着旗袍爬上大梁站在上面拿出尺子丈量的画面吗？
我觉得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她彼时的英气潇洒。
我的书柜里至今仍有大量建筑类的书籍，我跟日本同事聊天，必聊安藤忠雄，但是——
但是我从来不曾为这个梦想做过什么。

因为建筑学毕业要找到好工作好难，因为没几个学建筑的能成为大师，因为女生学建筑的好少，因为......因为许许多多的因为，这个梦想在我手里变成了一个标本。它是一件弥足珍贵的死物，唯一的用处是时不时拿出来供人观赏。
我认识一位年轻的经济学家，他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国际经济论坛上。你们猜我是怎么认识他的？
当时我作为翻译，正在配合音响师调音。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调都不对劲。他忽然走过来，说让他试试。
说着就脱下西装，挽起衬衫袖子，各种设备玩得比音响师还溜，还顺手放了首巴赫的曲子，摇头晃脑无比陶醉。
我跟音响师都呆了。
而当这一切结束，他穿回西装时，他脸上露出意味未尽的表情。他自豪、遗憾而又羞涩地说：“其实我很想当一个音效师。”

可音效师听起来哪有经济学家酷？高考志愿上经济学三个字多么耀目。我们都曾自诩叛逆、特立独行，但我们的特立独行往往只是冒着违纪的风险染烫头发，或把校服的裙子截短一点。我们以为这就是与众不同，却不知，在一次次让梦想向现实屈服的让步里，我们才在真正地、渐渐地，泯然众人矣。
你还记得那个曾经为了一部动画而热血沸腾立志要画画的你吗？
你还记得那个曾经偷偷压腿、想要去巴黎学习芭蕾的你吗？
你还记得那些不敢说出口、怕被人嘲笑的白日梦想吗？

前不久我遇到一个辍学的小男生，97年的。他家人循循善诱，希望他好好读书。
“以后像Cindy姐姐那样当个白领多好呀！”
他梗了梗脖子，拒绝：“不要！我要去学大提琴！”
换作以前我会噗嗤笑出来，觉得他不踏实，白日做梦。
可如今我却愿他，愿你我，都尚有这白日做梦的勇气。
哪怕那个梦，只是挂在遥远天边的一座空中楼阁。
因为我遗憾的，从来不是梦想未达。
我遗憾的，从来只是我不曾为梦想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