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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散文] 鲁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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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健若 发表于 2016-11-10 23:01: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中国文人的行列中,鲁迅先生要算是不怕死的了。


  他以一介羸弱的文人之躯,敢于和北洋军伐、国民党政府的枪弹对抗,于血腥的“三·一八”惨案和残绝的“四·一二”大屠杀之际,拍案而起,发出偿还血债的战叫。1933年6月20日,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杏佛的殓仪在万国殡仪馆举行。杨杏佛是被国民党暗杀的,而且暗杀的黑名单上,接着的就是鲁迅。但是,鲁迅镇静自若地前往参加葬礼。他明白,这一去很可能也会倒在血泊中。但他依然前往,并将开门的钥匙交给了夫人许广平,表示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面对黑暗与不义,一个正直的人、特别是一个有着节操的正直的知识分子,做到这种决绝也许不会太难。连封建士大夫文天祥,为了忠君,为了留名青史,都可以发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绝唱。


  真正难的,也许是当处于明枪暗箭之阵,又有病魔频送死亡的传票,而胜利的曙光还是那样遥远的时候,该如何处理战斗的每一个细微末节,该怎样度过这生命的最后时光。


  1936年,鲁迅先生几乎都在重病中。1936年,病中的鲁迅先生都在更加紧张的工作中。他在努力地延长着已尽尾声的生命,也在慷慨地加速着死亡。1月,肩及肋大痛;3月,骤患气喘;5月病再起,发热不止,委顿不起,拖至6月6日连执笔的力气也已没有,不得不中止持续了24年之久的日记;8月,痰中见血;10月17日夜,大病疾起,延至19日晨5时25分永逝。这最后的9个月零19天,先生有8个月在重病中,胃扩张、肠驰缓、肺结核、肋膜炎、支气管炎、气胸、心脏病。但在这最后的9个月又19天里,先生却出版了《故事新编》、《药用植物》、《死魂灵百图》、珂勒惠支的《版画选集》、《苏联版画集》;编校成书的有《海上述林》两卷,编好的有《苏联作家七人集》、《且介亭杂文二集》,平均每个月有一本书出版。10月16日,先生写下了《曹靖华译“苏联作家七人集”序》一文;17日,先生勉力写出未完的《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记下当天的日记;18日晨,已无力说话,还不满足于许广平的报告,还要亲自看过报纸,关心着刊物和青年们的文章。


  在鲁迅先生病情恶化的时候,也在住院的宋庆龄,在病榻上以“周同志”抬头给鲁迅写了一封极动感情的信,劝他保重:“你的生命,并不是你个人的,而是属于中国和中国革命的,为着中国和革命的前途,你有保重、珍重你身体的必要,因为中国需要你,革命需要你!”她说出了中国大众的心里话,也说出了中国青年的心里话。但是,正是因为中国和革命的需要,先生生怕来不及了似的赶快地做,先生不去日本或苏联休息一下劳损太甚的身体,在中国的上海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1936年,继苏联的高尔基死了之后,中国的鲁迅也死了。


  死前的高尔基,有别墅、汽车、秘书,死前的鲁迅是通缉下的弄堂、煤烟。死后的高尔基,是斯大林亲自抬棺的国葬,死后的鲁迅,是戒备森严下的民葬。


  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真正的民葬。在当局的阻止中,仍然有数万名各阶层的百姓,前往上海胶州路的万国殡仪馆瞻仰悼念;在警察的戒严中,仍然有一万多人,自动排成送灵的队列,前往虹桥路的万国公墓送葬。青年们自动组成治丧办事处,青年们自动抬起盛着导师的灵柩。我们应当记下当年抬棺的青年们的名字。他们是:胡风、巴金、黄源、鹿地亘、黎烈文、孟十还、靳以、张天翼、吴朗西、陈白尘、肖乾、聂绀弩、欧阳山、周文、曹白、肖军。


  在官员出门,耀武扬威,肃静回避清街的中国,人民第一次自动地为一位他们所热爱的人——一位无权无势的作家悼念送葬,这是中国的自豪,中国的希望。它将定格成真理的丰碑,让人民振奋,让人民的压迫者胆寒。


  这也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由老百姓为一个穷困的文人送葬。这是中国文人的骄傲,中国文人的希望。从此,中国文人终于撞开了数千年的封建桎梏,有了自己的骨头,有了自由的灵性,有了人民这一伟大的依归。


  青年们自动地为先生守灵。第一夜,有黄源和夫人许粤华,第二夜,这对年青的夫妇还在守灵。他们怎么也不愿离开自己的恩师。三十多个小学生,夹着书册石板来看先生了。有一个衣服褴褛、腿有残疾的小学生,向着鲁迅的遗体鞠躬,鞠躬,一连鞠了七个躬才红着脸走开。守灵的肖乾哭了,他说:“如果先生这时醒转过来,他将怎样热烈地抱起那个微跛的孩子。”有一个叫王尘无的青年,久得肺病,咯着血,也强支病体来到殡仪馆哭祭先生,一年之后,便也随先生而去了。


  但是,在先生的内心深处,他该有着多么强烈的生的愿望啊!


  这个最不怕死的人,也许是最不愿死的人。


  就为了这些爱他更为他所爱的人们,他怎么舍得离开呢?


  还有多少黑暗待他焚烧,还有多少战斗等他参加,他不愿卸下肩上的担子啊。内忧外患的中国,太需要增加元气了;精神上有着多种疾病的国民,太需要诊治与营养了。看那,桌上的那枝“金不换”正等着他披挂上阵。


  新的社会,人民成为人,像个人样一样自由地生活的社会,他也多么想看上一眼。


  还有“十年携手共艰危”的妻子广平,还有无法割舍的稚子海婴。最后那一夜的最后几点钟里,痛苦不堪、虚弱不堪的先生还要一次次地艰难地抬起头,看一眼再看一眼斜靠在床脚边的广平。给他揩汗,先生又一次次抓紧广平的手。这一次次的紧握,一定不是告别,而是想挽着亲人的手增加一分和死亡搏击的力量。


  他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留下的文字,所用的最后一个笔名是“晓角”。是的,先生一定是预感到了曙光的来临。先生不就是一支振奋中华民族的最嘹亮的晓角吗?大病中的鲁迅,有一幅放在枕边常看的木刻小画片,画上有一个穿着大长裙子、飞散着头发的女人,在大风里跑,在她旁边的土地上,还开着小小的红玫瑰花。那是自由的风吗?小小的红玫瑰花上,是用一次次青年们的血染成的曙色吗?


  18日,已经没有任何食欲的鲁迅先生,还是强打起精神问:“牛奶来了吗?”他要强喝一点,以增强和病魔抗争的力量,以存一丝生的希望。


  离逝世一个多月前的8月23日,鲁迅先生写下了《这也是生活……》一文。我们看到,累到极限的鲁迅几乎没有了生趣。但是,就是这时的鲁迅也还更加萌发着春日般的生的欲望。他说:“街灯的光穿窗而入,屋子里显出微明,我大略一看,熟识的墙壁,墙端的棱线;熟识的书堆,堆边的未订的画集,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切实了,我有动作的欲望。”


  但是,无尽的黑暗,还是吞噬了这个对生有着最热切的期待、最不愿死的人。


  许广平这样说他:“一个战士的爱惜身躯,是如同爱子弹一样的,然而勇敢的战士负伤时,却是仍然力疾起来,不惜最后地极力掷出手榴弹。”


  如果先生弥留之际知道我们现在仍然这样急切地需要着他,他一定是不会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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