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芬散文诗四章

写给古官道边的无名氏

过戴云村，上尖岭格，进入一条幽深的古官道，用岩浆冷却成的石块垒起，它攀援穿越莽莽戴云丛山。远古的足音走出历史，消失于漫漫绿苔之上！

算得上朝廷二级路吧，比一顶轿子的宽度还宽一些，比一个书生的双肩宽出了许多。趟七里洋，过上涌境后宅村，通向福州方向，然后北上。

挑着满满的希望和空瘪的盘缠，饥肠辘辘，遥望漫漫京城路，忽然，倒下，在通往京城的古官道旁。

梦断赶考路，魂却在考场！

就在古道边——

你散落的书挑子旁，以及你装过银子的盘缠袋旁，好心人为你搭盖安身的草棚，如今又糊上灰瓦！路过的行人给你送路费：才子，等累积够到达京城的长度，你再上路吧，到时候别不舍得买饭，偶尔也吃点肉，累了困了就住客栈，养足精神上考场，笔飞舞，眉飞扬。待到放榜日，咱跨马挂花回！



一棵跌倒的苍松，在我面前

也许，是离太阳太近造成的错觉，——一座大石头顶起戴云峰，几乎撞上我的额头！

一棵苍松，在我面前猛然踣倒。我听到它扯斜白云的声响，嘶哑、沉重又渺远……

我急切上前，搀住它年年岁岁傲立于风霜的手臂，执意扶起它，发现它的根已无处落脚。我无法扶起一棵跌倒的苍松。

来自太平洋的劲风，已将承载它的石床层层剥离;跟着北下寒流而来的雨水，将滋养苍松的一小抔黑土次次冲刷……只有残存梦想的裸根，奋力挣扎进石头的缝隙，去靠近大地的心脏，以求得洪荒时代凝固下来的一丝余温——就这样，微笑着贴紧戴云峰的脸颊！

黄山松，松针。针针有所指向，按照风的速度，将苍翠的梦，一片片飘进日历的格子里。

苍松轻轻地，告诉停落在睫毛边上的红蜻蜓：我将以这样的姿势厮守，戴云峰！



坐在戴云山上

当你专注于风的呼吸，攀登的意义在脚下不断延伸，1856米，只有一脚一脚登上来的鞋底，卖力去丈量一座山峰的海拔。

一块碑，几个阿拉伯数字，在戴云山中心点之上。这里是峰顶，高与白云齐。蜻蜓来过，黄牛们来过，蝴蝶彩色的翅膀也来过……

坐拥群山，任目力逡巡，终归是我的大好河山！

如果宋徽宗皇帝在这里坐过，目染千山百翠，他绝不会只想在画布上涂抹江山;如果慈禧太后当年在这里站过，臂揽万峰千叠，她绝不会动心思拿军费去建后花园。……

浩浩历史，顶着沉默的天空——

我们久久地，坐在家乡的心尖上，触摸祖国的脉搏，还有大地的心跳！



登九仙，看雾淞

美，在天地间，那样不顾一切地铺开——

这满山满波的告白，是从谁的嘴里瞬间跑出来？当孤独爱上寂莫，当冷峻爱上伟岸，理智便被吹向天空，仿佛是狂热受到惩罚。

浪花样的石头，谦恭着腰的九仙松，以及大山甲壳般的身躯，尺五天的百叶箱，比高处更高的风向标……在一场雾淞到来之前，完全放弃了主张。

在白这个概念的示意下：加速风，搅浓雾，调动冷……

一场雾淞的发生总是那么积极地，以眷顾一切的方式，谢绝尘世！

巅覆真实，占领虚幻的世界。

1658米，高山不高，如同海。九仙传奇在南音中外出，浪漫于茫茫白雾，四处游山玩水，穿梭于群群礁石、珊瑚树之间。

九位仙人驾乘波涛归来。仙人喝醉了酒，兴起奏乐：琵琶是来降温的，洞箫劲风吹！还有六种器乐不听指挥。魔力率领着声音，雾把风吹上树梢，四处溜达寻找目标，将雾凝固复蓬松……

还准备裹挟一些入冬茶花蕊的艳红——晾晒。等阳光过来。

只有弥勒洞里的弥勒依旧笑眯眯。潮退了，聚会解散。仙人的一瞬，世上已三五天！就像佛光照亮人间一角，天空只是惊讶地一瞥，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