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育也虚伪

　一个刚从别处转过来的四年级钢琴学生的家长向我咨询“孩子如何学习乐理”，并拿出原先培训机构的作业本给我看。上面乐理习题确实做了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正确的。我问家长为何想让孩子学习枯燥的理论知识？家长回答：“这很重要啊而且将来有用。”我又问孩子愿意学乐理吗？孩子头摇得拨浪鼓一样。看来家长在对原来学习方式抱怀疑态度的同时，对此前的乐理学习安排还是满意的。厚厚的乐理作业本和上面的红勾勾，让家长觉得此前的学习是有收获的。

　　这让我想起作家莫言的一篇名为《我们的语文教育很虚伪》的文章。其实音乐教育也一样，某些培训机构的做法看似高大上，家长被绕得眼花缭乱，实则也很“虚伪”。莫言在文末有一个比方：“如果把语文比喻成一台钢琴，那么，的确需要一些人学设计、学修理，而绝大多数的人，只要会演奏就行了。肖邦未必能修理钢琴，沈从文未必能写出一本语法方面的书，而写了很多语法书的吕叔湘，好像也没能写出一部很好的小说。”这些话换到钢琴或者其它乐器上来也非常合适。乐器的学习，首先和根本的是感性和技能的学习。看起来合理科学的理性推导——学钢琴的同时学乐理将极大地促进钢琴学习——不等于能出现良好的结果。正如张小娴所说，爱情，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人。钢琴理论学习亦是如此，合理的想法必须有合理的逻辑实施，才会有合理的结果。

　　钢琴学习（其它乐器亦如此）是一门可以“不懂而会”的艺术。所谓“懂”，指的是理论学习和理性概括，“会”指的仅仅是演奏。当一个孩子并不能从理论上分析出全音符、四分音符、八分音符之间的比例关系，甚至连四分音符等名字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能够完整地弹出一首曲子吗？答案是肯定的。即便不清楚比例关系，说不出音符的具体名称，但知道音符的位置和形状，能准确弹准拍数，一首曲子是可以被正确弹奏的。更何况，仅凭听觉记忆和动作模仿，也可以正确弹奏出一首曲子，这种方式，本来就是流传甚久、甚广的一种学习方式，这种口传心授式的学习，也具备其独特的意义和价值。

　　当然，这并不是在排斥和贬低理论学习的意义和价值，而更多是在强调理论学习的方法、切入点与逻辑顺序。好比学习驾车，如果只是为了代步，那么只要学会开车，明白仪表盘上的基本信息，遵守交通规则即可，汽车的构造知识与维修技术，根本无需学习，车子有问题时，大街上修理厂多的是。但如果驾驶技术成熟到职业水平，并且还想单枪匹马横穿戈壁时，汽车构造的诸多知识与维修的诸项技术，就必须要掌握了。但有这种能力和想法的人，又有几个呢？

　　回到开头那个学生，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能把属七解决到主的方式在纸上写得准确无误，也能把考级证书一本又一本拿回来，但他对音乐没有感觉，甚至怨恨了钢琴这门乐器，这种学习又有多少意义呢？就像韩寒所说，很多人的撒谎体验，都是从语文学习中训练出来的，而为数不多的真话体验，是从写情书开始的。还有一则笑话，当班里的女生学霸，把男生学渣偷塞给自己的写得乱七八糟的情书拿出来报告老师时，老师看后笑了：“我教这小子写了这么多年作文，只有这次没跑题。”当我们学习了那么多知识，捞了很多本证书，却只会干巴巴地“吭哧”几首所谓的世界名曲，却不会用它来表达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情感时，这种学习的意义和价值在哪里？我们只是“虚伪”地学会了某种乐器。语文学习，除了升学考试之外，还有写情书的真实表达机会。乐器学习的表达机会，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