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中国风! 于 2016-3-20 07:30 编辑
一直想写一首叫“十月之桃”的诗,可是一直写不成,总觉得诗文跟生命中许多另外的东西一样,可遇未必可求,可求也未必能得到。又忽然回头,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又可能甚至早已经拥有,悲悲喜喜的心情又充作人生悲喜剧中的一幕。
那还是前年秋天的时候。新英格兰一带气候反常,原本应该渐冷渐雪的天气忽然有些小阳春的样子来。那天下午从图书馆出来赶回去的车,出了欧林图书馆,左拐,一抬眼,忽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那图书馆向阳的一面长着二三十株桃树,在那十月底的天气里,居然不顾一切地开了花,开出一片迷蒙灿烂的春色来!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近了细瞧,那夭夭灼灼的可不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里的桃,可不就是“桃红又是一年春”里面的桃,可不就是“山寺桃花始盛开”里面的桃,可不就是记忆里童年的桃,故乡的桃,中国的桃,春天的桃吗?平常并不是在乎花草植物的,那一个傍晚,立在盛开的桃林之边,忽然就有了许多感触在心底生长起来。
后来给同来的朋友打电话说这里的桃花盛开了,她犹自不信。下回又碰巧遇着,我就带她去看那一片桃花。只是几天的工夫,气温骤降,新英格兰的第一场雪也“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亲临过人间了。那些桃花在秋风里,像是被泪水浸染过的胭脂,湿润的残红粉白。朋友一边看一边惊叹。自己看地上也是满地缤纷的落英,因为刚下过的小雪,更是零落辗转的破败景象。套用古诗,前面两日一直想“人间十月芳菲尽,不想转入此中来”的句子,如今却只有“曾看桃花笑秋风”了。
听人说三月的雪又叫“桃花雪”,自己就想:这下雪时候的桃花是不是应该反宾为主,叫“雪桃花”呢?看那些桃花在风里,初看像哭着的美人儿,再看却还像笑着的,像自己的一些捉摸不定的心情。忽然就想:她们也许真的是很高兴的吧。人生原本难得尽兴,大多时候不过是给别人做陪衬,如果能够如此尽情地盛开,能够有机会如此彻底完全地做一回主角,是不是就应该不分地点、时间和人间纷繁的规则和逻辑?或者就像某种爱情,自以为完美的人物已经出现,又何必非要拘泥于等待那所谓浪漫完美的时空?那么是否该像这十月之桃,不矜持不犹豫不顾虑,夭夭灼灼地盛开,一如想象的那样完美绽放,即便明朝就是风雪扑面的寒冬?
还是假期里,室友的朋友要搬家,把一盆君子兰暂时寄养在我们家。乔迁的那天,正是暴风雪肆虐的时候。他们把那一盆君子兰从车中取出搬到楼上的工夫,那原本绿茂肥厚的花叶却忽然萎落软耷了。此后的几日,那些叶子不停地变色不停地枯软萎落,让人不敢细看。有一天傍晚,室友笑说:“这花是熬不过春节了。”
又过了几天,君子兰那几枚原本挺拔厚绿的长叶都已经黑枯死亡,然而它们环抱着的花茎却忽然升了上来,还是淡淡的黄绿,却光洁坚挺,充满了生命的力量。我和室友都不禁好奇不已,每日从学校回来都要看这死叶里冒出的生命又如何进展了。底下的日子,一群花蕾慢慢地生长,慢慢地丰满,慢慢地盛开成一冠米红的花簇,盈盈款款,如微笑着的少女,仿佛对着室外的漫天风雪展示着春天的风姿。
开得最盛的那日,正是情人节。室友说:“这株君子兰在我们家开花实在算是一个奇迹。”这花还是几年前他的朋友从中国带过来,因为还是幼苗,便于藏掖,所以在海关处没有被收缴。长了好几年,才如此茂盛,却不想因为搬家受寒,以为必死无疑的。谁晓得它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居然在那样致命的酷寒打击后又美丽开放了。
很久不曾写诗了,那日却在纸上胡乱涂了一首《君子兰》出来。写的时候,总想着要把这君子兰开花的“奇迹”比喻成什么的:也许就像自己和它一样不远万里来到这陌生的国度里,经历了种种而终于生存下来?
随后的这一个月,却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前曾经以为早已经死去的某些情感忽然又重新回来,如火燃烧如花开放。又有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忽然发生,不得不仓促计划人生的下一步。这一切忽然在自己假定可以接受的种种规则与逻辑之外发生,让我甜苦同尝,悲喜莫名。只是这夜晚,坐在这灯下来敲打键盘的时候,忽然有些明白:原来这些花们到底是在向我暗示些什么、预示些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