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奥地利历史学家公布的报告揭示了维也纳爱乐乐团在纳粹时代的活动。 维也纳爱乐乐团任期最长的乐队首席在布莱克希斯(Blackheath)的一座宅子里安度晚年。在二战德军对伦敦的空袭中,他曾带着他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在防空洞里为邻居们演奏。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知道,阿诺德·罗塞(Arnold Rosé)曾在欧洲最好的乐团里当过 56 年首席小提琴。他是著名作曲家、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的妹夫和亲信,马勒本人则是维也纳爱乐乐团历史上最著名的指挥。在伦敦南区,那是一段遥远的文化往事;在维也纳,它则被彻底抹去了。 75 年前的 3 月,当希特勒的部队进军维也纳时,罗塞被赶出了维也纳爱乐乐团。他因此免于面对纳粹统治下的最恶劣的羞辱,并且没到年底就逃出了纳粹控制区。然而他的另一位乐团首席同事尤利乌斯·斯威特卡(Julius Stwertka) 没有那么好运,1942 年死于布拉格的泰瑞辛集中营。罗塞的独生女儿阿尔玛,死于奥斯维辛。老大师说,女儿的死讯,“让我彻底崩溃了”。 1946 年 1 月,维也纳爱乐乐团找到罗塞,邀请他重返首席位置。他拒绝了,并告诉儿子,维也纳爱乐里还有 56 个纳粹在演奏,相比之下柏林爱乐乐团只有 6 个。他的儿子以为那只是他一时的怨怒之词,有夸张成分。直到这个星期,我们才知道,罗塞当年的话千真万确。 三位奥地利历史学家公布的报告揭示了维也纳爱乐乐团在纳粹时代的活动,确认了我们已经知道的大部分内容——这个组织以及其中的许多音乐家自愿充当了那个种族主义政权的工具。20 年前,爱乐乐团的时任主席克莱门斯·海尔斯伯格(Clemens Hellsberg) 出版了乐团官方历史,提到 13 位犹太乐手在纳粹治下被解雇,6 位被谋杀,爱乐乐团曾在党卫军营房里为纳粹军人开音乐会,向那些大屠杀凶手提供宵夜娱乐。你会以为,不可能还有比这更糟的了。 结果还真有。在冷静客观地陈述事实和数字时,三位历史学家发现乐团早在德奥合并之前就已经被纳粹主义侵染,遗毒更是持续到战后。1942 年,差不多半数乐团成员——123 人中有 60 人——是纳粹党党员,可谓死忠狂热的超常展示。乐团最为成功及持久的活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创立于 1939 年,正是为“优等民族”准备的一出宣传大秀。 最糟糕的是,晚至 1966 年,维也纳爱乐乐团还把至为珍贵的荣誉光环授予了一个主要战犯巴尔杜·冯·席拉赫(Baldur von Schirach),他曾是纳粹安排在维也纳的地方长官,负责对城市进行种族大清洗。希特勒死后 20 年,维也纳爱乐乐团居然还希望和他的走狗做朋友。 爱乐乐团对这些发现的第一反应,是将席拉赫授勋的责任推给一个不合群的成员——赫尔穆特·沃彼什( Helmut Wobisch),他在1939-1945 年担任过首席小号,之后在1950-1968 年继续此职位。沃彼什 1933 年便加入纳粹党,次年加入党卫军。他也是盖世太保的一员。 在战后的去纳粹化整肃中,沃彼什和其他 9 名乐手被停职。1950 年风头过去后,他又重新进入乐团,三年后被选为维也纳爱乐的商业总监。沃彼什知道怎么讨人喜欢。美国犹太指挥家莱昂纳德·伯恩斯坦曾兴高采烈地称他为“我最亲爱的纳粹朋友”。我这周又看到一封信,是乔治·索尔蒂写给伯恩斯坦的:“我知道沃彼什的政治过去,你去维也纳之前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但是……尽管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他可能依然是那个乐团里少数几个值得信任的乐手之一。” 沃彼什的党卫军记录不是什么秘密。但要说他能够在不让乐团知悉的情况下私自代表乐团给席拉赫授勋,那实在太荒唐了。历史学家们揭露的,是维也纳爱乐长期试图掩盖的事实——它与纳粹当局联系紧密,而且在纳粹被摧毁后依然对之保持着同情。 为什么我们今天还要去关心这些老黄历?因为新年音乐会是全球观众最多的古典音乐会转播,能够吸引 5000 万观众坐在电视前。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们应该每年在这项盛事开始之前静默一分钟,缅怀那些被维也纳爱乐乐团解雇、被它的纳粹同盟杀害的音乐家。 爱乐乐团要想与过去划清界限,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维也纳爱乐至今依然是多种歧视的堡垒。它公然侵犯了欧洲法律,仅有至多 6 名女性乐手,亚洲人、非裔/加勒比海裔的乐手都不得其门而入。乐团若想改过自新,应该彻底成为一个开放、公平、机会平等的乐团,并且不损害或影响其整齐划一的音色。这是可行的方案,但估计我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诺曼·莱布雷希特: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十余本关于音乐的著作被翻译成 13 种语言, 其中包括全球热销的《大师神话》和《谁杀了古典音乐》。 * h# _ u$ o$ o9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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