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8月末的一个早晨,爸爸说全家要去给黄豆拔草,我忽然想起答应和同学一起去看补习的事。父亲当时沉下脸来,气哼哼地说:“早怎么不说?反正一有活儿,你就有事。”我分明听出爸爸认为我是为逃避劳动在找借口,这些天郁积在我心里的失落、愤懑一下子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我不就是因为念书没干活还多花了你几个钱吗?干吗看我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的?我不念了行不行?我去挣钱还你,再不欠你们,你和你的儿子好好地一起过吧!我永远没你的儿子重要!” 古语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我是一个非常愚痴的人,有些事、有些理,在我年届知天命之年才慢慢地悟得。老子曾说,“朝闻道,夕死可也”,说明我悟得还不晚,所以我要勇敢地把我的心拿出来,放在阳光下晒一晒。让我的这颗曾经充满怨恨、曾经布满伤痕的心,在阳光的照射下滤去污浊,在无言的忏悔中静静安放。 一30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德惠市边岗乡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记忆中,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宁静而清新。村子的前后各有一座不能称之为山的小山,人们随口就叫它们南山或北山。南山有一眼泉水,无论春秋冬夏都汩汩地流淌,并顺着山势流成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溪,清澈明亮,就像山的项链。北山有树,郁郁葱葱,一条羊肠小道直通饮马河。 那时的孩子们不受功课所累,放学后几乎没人写作业。家长们往往早早巴望孩子们放学,好做个小帮手。属于孩子们的工作大多是冬天拾粪,春天打柴,夏天挖菜,秋天捡庄稼。你看吧,孩子们小燕子般三五成群地奔回家中,不一会儿,一人拿一块干粮,又三五成群地出来,不同的是把书包换成了筐或篓。 春天我们一般不去北山,因为南山要有趣得多。渴了,可去泉边掬一捧水,连鼻子带眼睛都沉浸在那清凉的泉水中。那水入口清凉甘甜,拿现在的话说,岂是一个爽字了得?累了,可去溪畔挖甜草根。甜草是我们那儿独有的一种草吧,它长什么样我都忘了,长大以后我问过很多人,没有人知道那种草,但我们小时候真的吃过它的根。 经过一个漫长冬天的储备孕育,甜草根粗壮而多汁。在那贫瘠的年代,既没有零食,也没有水果,所以甜草根就是难得的美味。 挖甜草根虽然有趣,但也不容易。首先得用眼睛仔细地搜寻,因为是初春,冰雪刚刚融化,眼睛要紧盯着向阳的地方。一丛丛有时是嫩黄,有时是略带紫色的小草芽在阳光下一闪,就要盯住目标不放。然后要手快,用小刀直上直下地插进去,再用力轻轻一挖,一颗肥壮紫黑的草根就从潮湿的泥土里跳了出来。再轻轻地抖掉泥土,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 挖够了,去溪边用泉水一洗,放在嘴里慢慢地去嚼,甘甜爽口,满嘴清香。这时,哥哥总会把他挖的那份甜草根慷慨地连兜底的都掏出来奉献给我,我会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因为我知道哥哥又要去打鸟,吃他甜草根的代价就是要替他保守秘密,有时甚至还要帮他把柴弄满筐,不然的话他难逃妈妈的一顿臭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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