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季平：现在甚少接影视音乐 剧本不行看不下去

　　原标题：中国音乐掌门人

　　1945年，出生于甘肃平凉，国画大师赵望云之子。他从小就酷爱音乐。自1984年为电影《黄土地》作曲以来，先后为四十多部影片作曲，其中为《大阅兵》《红高粱》《菊豆》《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大红灯笼高高挂》《烈火金钢（上下）》《心香》《秋菊打官司》《霸王别姬》《活着》《秦颂》《孔繁森》等影片所作音乐多次在国内和国际电影节上获奖。

　　此外，他几乎涉及了音乐创作的各个领域：小合唱、表演唱、民族管弦乐、交响音乐、歌剧、舞剧、戏曲音乐等，是中国音乐的掌门人，一个活跃在世界乐坛为数不多的中国音乐家。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头……”这是赵季平当年为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写的歌，即便放在当下，这首歌曲也脍炙人口。还有《颠轿曲》《酒神曲》，加上早些年为陈凯歌电影《黄土地》写的《女儿歌》，奠定了赵季平在中国音乐江湖上的地位。

　　张艺谋曾说过：“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中国电影音乐的历史，不能不谈赵季平。他代表了这一阶段的电影音乐，他是这一时期的里程碑和巨匠。”赵季平的辉煌，正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歌坛的辉煌纪录———“西北风”，那是原创歌曲前所未有的发展高峰。

　　“西北风”的记忆并不是赵季平带给我们的全部，被我们所热爱的《大话西游》的音乐，也是出自赵季平之手。到后来，赵季平甚至忘记这个曲子是自己谱写的。还是他儿子告诉他《大话西游》现在不得了，成了一个文化现象，他才想起来是自己谱的曲。

　　6月26日，赵季平接受四川省音乐家协会的邀请，来到成都为基层音乐骨干讲学。一向低调的他与夫人张宁佳在讲学后接受了成都商报记者面对面独家专访。一直很低调的他，其实已经隐居成都许久了，因为夫人是成都人，所以他还是成都女婿。曾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现在是中国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的赵季平，今年70岁还在坚持创作。就像张宁佳所言：“赵老师的音乐没有功利性。”正是这种平和的心态，才能让他写出如此众多、类型各异的好音乐。

　　与成都

　　上世纪40年代初

　　父亲在张大千的邀请下到青城山住了半年

　　坐在成都商报记者对面的赵季平，真的是满头银发了。“我头发以前全是染的，伪装的。我是少年白，现在不准染，也自然。”赵季平很自然地道出原因，还用眼角瞅了瞅一旁镜子中自己的花白头发。不准染发，是因为赵老师在两年前生病了。可即便在医疗过程中，赵季平也没忘记创作。

　　赵季平手术后一个月就来到青城山。此后经常在这里疗养身体，每天爬山吸氧，感受大自然给予他的艺术养分。为什么不选择在老家西安修养？除了夫人的缘故之外，赵季平承认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因为我父亲（长安画派创始人赵望云先生），跟关山月、张大千关系很好。张大千在青城山，他就叫我父亲到这来住一住，是上世纪40年代初，我父亲便在青城山上住了半年，互相切磋中国画的发展。”

　　赵季平与张宁佳认识后，张宁佳第一时间带他去青城山。“那是12月份，坐在缆车上，就闻到一股很奇异的香味。看着雨雾山中，我第一次感受到张大千画笔下泼墨山水的感觉。”在青城山调养的那段时间，赵季平过上了山民的生活，喝一喝清茶，尝一尝新鲜的野菜，让整个人的心情非常愉悦。甚至，他还与当地山民结为好友，清清的山泉让赵季平的乐思大开，更让他体味了当地纯朴的民风。“他们都不认识我，所以我在那里就像普通人一样聊天，喝茶，抽烟。他们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偶然一次，山民朋友在电视上看到赵季平，才知道他是个大人物。“他们不仅不收我们的钱，连之前付给他们的钱都要退给我们。”到现在，如果有时间，赵季平夫妇依然会到青城山小住。

　　对四川、成都如此有感情，又是成都女婿，怎么不见赵季平写一首关于四川、关于成都的音乐作品？说到这个问题，赵季平也有些遗憾。“今年上半年，帮广东搞的‘海上丝路’，也是我领头。我在青城山开了三次会，作曲家都来了。以后有机会，四川有什么大题材，一定要写。”张宁佳告诉记者，其实赵季平非常愿意写川剧的东西，而且非常热爱。

　　与第五代

　　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

　　音乐感觉最好的是冯小刚

　　为电影《红高粱》谱曲，这源自他和张艺谋的一个约定。“1984年和陈凯歌张艺谋拍电影《黄土地》，我和艺谋住在一个窑洞。他告诉我，他的愿望并不是当摄影，而是当导演。他说他的第一部电影想请我来作曲，我们那个时候就约好了。”

　　在1986年底，张艺谋就带着《红高粱》的剧本来找赵季平，“电影里姜文给巩俐唱情歌，第一稿用了山东地方戏曲柳腔和茂腔，姜文学了一个月，死活没学会，戏曲行腔不像歌。”陕西榆林地区农民打夯歌声启发赵季平写出新版，“人民公社力量大，牛车马车呼啦啦……”旋律演变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与你喝一壶呀，红红的高粱酒呀”，迅速传唱开来。“因为姜文演的余占鳌是土匪嘛，所以他口中的情歌不能太抒情，但是还要表达对心上人的爱，所以我就写得粗犷一些。符合人物性格。没想到，后来大人小孩都会唱了，可见民间音乐用好了，是持久不衰的。”

　　当时写好这首作品后，先让张艺谋唱，他两三遍就会唱了，当即就要求第二天开录。“艺谋说姜文在北京，没时间就他来唱。结果剧组里面有姜文的‘奸细’，通风报信后，姜文立即给艺谋打电话，‘你别唱，我今天晚上就赶到，明天就录音，谁要唱我跟谁急。’姜文的性格就那样，第二天就来了，很快就学会，就是电影里面你们听到他吼的那几声。”就因为这事，赵季平还欠张艺谋一个人情。“后来是为了还情，录磁带的时候，就让姜文不要唱了，张艺谋唱。艺谋自己进棚唱了，过瘾啊。”

　　赵季平与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三位第五代导演都有很多合作，他眼中音乐感觉最好的，是冯小刚。“给《一九四二》写歌，词是刘震云记的。就在电影里面的教堂，那首词就叫《生命的河》。让我特别感动，直白，没有豪言壮语，非常圣洁的感觉。”最后选择演唱歌手时，是冯小刚决定请姚贝娜来唱。话到此，赵季平有些唏嘘，“她可真是认真，录音室里唱着就哭，没想到这成为她的影视绝唱。”赵季平直言，“现在回头再听，很感人。这孩子太大意了，太忙，没注意到调养这个节奏。”

　　与影视剧

　　现在甚少接影视音乐

　　剧本不行，看不下去

　　张艺谋曾说过：“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中国电影音乐的历史，不能不谈赵季平。他代表了这一阶段的电影音乐，他是这一时期的里程碑和巨匠。”可创作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影视音乐作品，如今却很少发觉赵季平在这个领域有新作品。不能打动赵季平的真正原因，是剧本太差。“现在剧本就不行，看不下去。一般不接，除非是关系很好的，可以考虑。我更多的精力还是要写一些能留得下的纯音乐作品。”就连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请赵季平，他也要看剧本。“你看艺谋弄的那个破电影《三枪拍案惊奇》，音乐是我儿子赵麟写的。”最近张艺谋在拍摄新电影《长城》，赵季平也表示不合适。

　　在和赵季平的聊天中，会发现他的学习包容能力特别强。就拿很多业内人士噗之以鼻的神曲《小苹果》来说，赵季平也有自己的认识。“特别历史时期出现的特别状态，你只能正面引导。你还不能说人家不好，我很注意，听了后，很上口，中间还有调的转变，节奏的转变，它就迎合了老百姓心态上的变化。这东西，能够让老百姓跟着去跳舞唱歌，也好啊。引导、倡导，都有一个过程，我不同意把一个东西彻底的否掉。”

　　最近几年，赵季平有意识写一些古曲，展示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唐诗、宋词、诗经都是非常棒的。我创作了一组唐诗，写法上尽量朴实，简单，内涵很深刻。”不仅如此，赵季平对演唱者的要求也非常高，就连自己的夫人张宁佳他也是非常严格。“我告诉宁佳，你要融进去最宝贵的川剧、戏曲的韵味，这个东西是别人没有的。就像她演唱的这首《关雎》，是所有版本里面最合我胃口的。但她也有自己不足之处，相较她优秀的中低音区，高音区没有其他人方便。”在赵季平看来，《关雎》这个作品，夫人张宁佳的演绎最符合他对这首诗的文化审美。“‘艺无止境’，宁佳依然在民族声乐的道路上求索着，她在不断地完善着自己的不足。” 记者手记

　　赵季平对我们掏心窝

　　源自他对晚辈的信任

　　其实这篇稿子的信息量很大，但是为了尊重赵季平老师和他的老伴张宁佳老师，还有很多故事，我永远都不会说。

　　讲学一个半小时，专访一个半小时，三个小时，一个有血有肉的音乐界泰斗印在我的脑海中。

　　和张艺谋、陈忠实、贾平凹一样，赵季平老师也是条西北汉子，眉宇间的英气并没有被岁月所遮掩，早已不是印象中满头的黑发，白发背后更映射出经历过的沧桑。

　　张艺谋给人的印象是不善言谈，作为他的老友，赵季平却很健谈。可以将他和老伴之间的甜蜜小事与我分享，可以模仿陈忠实、贾平凹的陕西话，可以当着我的面“批评”张艺谋的电影，可以拿自己的白发进行调侃……我更愿意用“可爱”来形容这位老头。

　　素未谋面的我们，赵季平老师可以掏心窝讲那么多故事，源自对晚辈的信任之外，更是一位大家的率真乐观。

　　他在中国音乐界的位置，众多的好作品足以证明。可他并不是在神坛之上，他可以和我探讨一切当下的新鲜、热闹的事物。《小苹果》《忐忑》《法海不懂爱》，被很多专业人士嗤之以鼻的“神曲”，他没有一棍子打死，反而会去钻研它，分析它，看到被人痛批之外的优点。这是一位70岁的老音乐人难能可贵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是大腕中的大腕。颠覆了我对不少老音乐人“老顽固”的认识。

　　这次能采访到赵季平，要感谢两个人，一位是青年女歌唱家罗蓉，一位是张宁佳老师。罗蓉是张宁佳的徒弟，而我和罗蓉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如果没有罗蓉的力荐，张宁佳老师不会答应这个专访，赵季平老师也应该不会畅所欲言。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也希望赵季平、张宁佳老师健康快乐，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