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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瘸马 春天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我的家乡――白音和硕村。曾任三十多年大队书记的父亲，在第一时间告知我这个游子：农村打破了大锅饭，实行了土地承包制，农民又分田单干了。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并非是新闻，因为中央的号角早已吹响。不过，我还是要分享父亲的喜悦，更有许多关心和父亲对话。父亲万没想到，我的首要话题竟是那匹大瘸马。正如我的牵挂，大瘸马已经老了，老蹄也抬不起来了，就像被不孝子抛弃的老人，即将孤独的了却残年，这太不公平。值得欣慰的是，父亲收留了大瘸马，父亲说，这是对大瘸马愧疚的补偿，也是为我圆了一份感激之情。 大瘸马这个称谓之前，它有一个人们惯以颜色起的名――大青马。正如它的名字为人左右一样，它一生的命运都操握在人的手中。 大青马是一匹不同寻常的马，从小到大特别引人注目。它骨骼奇特，体魄强健，性情暴烈，被人斥之为害群之马。每当他撒野狂奔的时候，长鬃飘逸，犹如令旗招展，不但群马望而生畏，而且十里八乡最有名望的牧马人，也不敢对它甩动一下套马杆。自从大青马统治了马群，连牧马人都头疼的狼群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如果不是毛色差些，如果不是人的好恶，它肯定被人钦定为种马，成为马群当之无愧的统治者。可惜，大青马不善解人意，当然不遂人愿，命运可想而知。 俗话说：“好活计不如好脾气。”暴烈的大青马，成天搅的别的马群不得安宁，惹的牧马人天天告黑状。终于有一天，把我的父亲惹恼，他不允许自己管辖的地方出现叛逆者，哪怕是一匹马。于是，父亲请来几趟川有名望的牧马人，联合出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捉住大青马，然后塞进几匹马拉的大花轱辘车里，要是一般的马，想撒野都无能为力，可它是名不虚传的大青马，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尽管一吨重的车辕驾起，尽管缰绳、嚼子一齐勒，照样打着喷嚏尥起蹶儿横冲直撞，使驾驭马车的老板，不得不闭上眼睛跳车，撒手不管，任其狂奔…… 大青马虽然一时逃出被驯服的地方，却掉进令它一生后悔的大沟里，闹得马仰车翻。大青马摔得掉了胯，落下终身残疾，本来不难听的名字，也不情愿的被人更改了。从此，大瘸马经常挂在主人的嘴边。 常言道：英雄气短，马瘦毛长。大瘸马因残疾失去了昔日威风，也无能力和人抗争，并且在人的皮鞭和棍棒的教化下，变得温顺可爱了。记得父亲曾感慨的说过一句话：“人老实有人欺，马老实有人骑。”一点都不假。温顺的大瘸马，不再天马行空，任我独烈，无情的岁月磨炼出一身好活计。驾车打柴，拉犁种田，起五更爬半夜，在人的任意吆喝下，不知疲倦的干活，汗水都把毛色染白了。不仅如此，大瘸马越来越善解人意。驾车赶道，老板可以躺在车厢里睡大觉；拉犁耕田，庄稼把式省工省力；最绝的活是撒种打磙子，你不必手牵把拿，只要背着手跟在后面就行了，甚至回垄都知道找垄沟，难怪人人都说大瘸马特懂人气。 其实，说起大瘸马的灵性，谁也没有我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是令我终身难忘的日子，大雪覆盖大地，一天，我和父亲赶着马车上山打柴，在满载下山的时候，我不顾父亲跟在车后的嘱咐，像一匹小马驹一样，撒欢尥蹶，跑到前面。父亲急得大喊：“快闪开—闪开—”话音还没落，我被树枝绊倒了，尽管父亲拼尽力气，帮助大瘸马减少大车的惯性，可是一场车祸即将不可避免的发生。在父亲无助绝望千钧一发的时刻，大瘸马一低头叼起我，坚持着车停了下来。我捡了一条命，父亲抱着马头，老泪纵横。至此以后，大瘸马在人们的心目中，不仅招人喜欢它的活计，赞叹它的灵性，而且让人更敬重它的仁义。难怪老人们常说的羊马比君子，大瘸马真正让我领悟这拟人比喻的内涵。也正是大瘸马，成了我走向社会结交朋友的永久话题。 大瘸马致残驯服后，老老实任人摆布，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直到抬不起老蹄。如果在集体吃大锅饭的时候，理所当然像伺候五保户一样养起来，可眼下已经分田到户，大拇哥卷煎饼――自吃自了，谁还管大瘸马曾经是“功臣”。即使对它偏爱有加的人，也只不过掉几滴眼泪，仍不能改变大瘸马被遗忘、被抛弃的悲惨命运。庆幸的是，父亲处于对大瘸马的愧疚和感激，不顾世俗的偏见收留了它，使我的心灵得到安慰。 尽管我了却了牵挂，我仍然再三恳求父亲，一定把大瘸马好草好料的供养起来，即使有那么一天，大瘸马走了，也不准扒皮吃肉，要选个田间地头，把它风光的埋葬，立上一块石碑，让后人记住大瘸马。 ……又是几年过去了，大瘸马无疾而终，父亲真的顺从我的心意做了。每当我回到故乡，都忘不了去拜祭大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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