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声笑 曲中任逍遥

2004年11月24日，香港一代性情大师黄霑去世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华人世界，弹指一挥间，十年匆匆而过，他和张国荣、梅艳芳、陈百强、罗文、黄家驹、林振强、沈殿霞等许多逝去的名字一样，令人一直难以忘怀。他那丰富渊博的学识、妙笔生花的才情和狂傲不羁的性情在虚荣浮夸的演艺圈显得尤为与众不同。直到今天，无论是重读他的文字、重听他的音乐、抑或重温他的话语，都能被一种强大的气场深深感染，这种精神上的力量是单纯的怀念所无法匹敌的。


用最细腻精致的文字

直戳每个人的心声

严格说来，黄霑的身份颇为多元化，他教过书，也写过书，填过词，也作过曲，出过唱片，也开过演唱会，主持过节目，也演过电影，甚至还开过广告公司……而每一样事情他都是不碰则已，做就做到让你无法忘记。在人们的印象中，提到黄霑，就会很自然地和性情两个字挂起钩来，这不仅因为他创作的许多作品充满了桀骜不训的个性和豪放大气的侠情，更因为他那毫不掩饰的态度，语出惊人却又能字字戳中要害。认识黄霑的人都会留下这样的一番印象，他真的是那种大张大扬的性情中人，他会仗义支持身边的每个朋友，也会在和朋友产生分歧时大爆粗口，但从不会因此翻脸不认人。最神奇的是外表豪放不羁的他，会用最细腻精致的文字直戳每个人的心声，让人在又爱又恨的情绪冲撞下体验到一份真切的感情。威尼斯影后“桃姐”叶德娴曾在自己的《星之愿演唱会》中演绎他填词的《焚身以火》时这样评价他，“真是不敢相信，满脑子都是性，成天问候人家妈妈，行踪举止极为猥琐、不文，竟然能够写出豪迈以及柔情的歌，他就是黄霑先生”。

关于叶德娴和黄霑之间的故事，最富传奇色彩的莫过于《明星》这首歌，这首几乎每个香港明星想要表达自己在艺海浮沉的心声时，第一时间会想到的作品，正是黄霑的心血之作。然而这样一首传世的作品，却差一点因为平庸的演绎而永远地成为历史。叶德娴是第三个录制这首歌的歌手，她独特的沧桑式唱法让这首歌真正大放光彩，从此这首歌也成了她的金字招牌，能把旧歌翻唱成人们的首选，如此奇迹，也难怪黄霑生前感谢叶德娴拯救了自己的心血之作。

一句句耐人寻味的歌词

在人们心中扎下了根

尽管很多人有意识地记住黄霑这个名字，是从他为影片《笑傲江湖》创作的画龙点睛之音《沧海一声笑》开始的，但其实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他参与创作的另外两首歌就已经风靡了整个神州大地，这两首歌就是首次登上春晚的香港歌手张明敏演唱的《我的中国心》，以及让周润发、赵雅芝成为万千青年男女崇拜偶像的香港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歌《上海滩》。你也许想不到，《我的中国心》对于自认普通话说得很差的黄霑来说，难度有多大，为了创作，他每次会把写好的词交给会说普通话的助手帮他念出来，再一字一字地修改出来。《上海滩》更是一次奇迹，作曲家顾嘉辉是在截稿的最后期限找到黄霑江湖救急，连样带都没有录就直接在电话里哼给黄霑听，结果短短二十分钟后，黄霑就拿出了歌词。写完后，黄霑又开始犹豫了，因为从没到过上海的他不能确定黄浦江是否真的有大浪，打电话给他在上海的朋友求证后，才保住了那句懂不懂粤语都会唱的：“浪奔，浪流。”

顾嘉辉是黄霑音乐创作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伙伴，顾嘉辉曾用左膀右臂来形容黄霑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两人联手为那个“电视下饭”的年代带来了为数众多脍炙人口的电视剧歌曲，这些歌曲今天仍然是如雷贯耳。除了《上海滩》，1983年令华人世界万人空巷的武侠剧《射雕英雄传》，也是“辉黄”组合的骄傲。特别是一曲《世间始终你好》，风靡大街小巷，罗文和甄妮两位歌者的名字不胫而走。但是在那个信息相对闭塞的年代，作为创作者的黄霑和顾嘉辉一样是不为大众所熟知的。

人们虽然没有关注黄霑的名字，但是一句句耐人寻味的歌词却在人们的心里扎下了根——“问我点解(广东话‘为什么’的意思)会高兴，究竟点解要苦楚，我笑住(广东话‘笑着’的意思）回答，讲一声，我系(广东话‘是’的意思)我。”、“借问何处春光好，也以泛轻舟，破浪乘风一叶舟，吹走了万古愁。”“人海的冲击比那苍海更大，难为正邪定分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大地旧日江山，怎么会变血海滔滔？故园路，怎么尽是不归路？”“有情，无情，不要问我。不理会，不追悔，不解释意思。”“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半冷半暖秋天，熨帖在你身边。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惹心中一片绵绵。”……从这一首首意境深远、韵味深刻的词句中，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宜古宜今的豪情与诗意，精湛文采，即使不用注明，也能让人感觉到别样文风。

创作的精致小调

三两句一循环琅琅上口

正如顾嘉辉羡慕黄霑填词是那样挥洒自如、才情迭出一样，黄霑也非常羡慕音乐大师顾嘉辉精湛丰富、跌宕起伏的作曲能力，他称自己很少能写出那种结构复杂、情感波澜起伏的大制作，多数是一些琅琅上口的小调。恰好就是这种简洁易学的创作风格具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让“大曲必易”的美学定律再度得到了见证。

从个性十足的《问我》到澎湃动人的《明星》、从豪情万丈的《沧海一声笑》到缠绵悱恻的《流光飞舞》、从轻松梦幻的《倩女幽魂》到肝肠寸断的《黎明不要来》，从潇洒爽朗的《只记今朝笑》到快乐自在的《躲也躲不了》……黄霑自己写下的曲子几乎都很精致，三两句一循环，没有特别复杂的曲调，也没有太多花哨的技巧，几乎让你听上一两遍，你就能自己哼唱出来了。

黄霑曾是著名导演徐克的御用合作伙伴，从早期的《上海之夜》、《刀马旦》、《秦俑》到《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黄飞鸿》、《笑傲江湖》“四大系列”名片、一直到《青蛇》，黄霑都有参与音乐或配乐的创作。其中更以《倩女幽魂》和《笑傲江湖》为两大高峰。前者刷新了传统古装片的音乐套路，营造出凄迷浪漫的独特风味，后者更是留下了迄今为止最传神的“笑傲江湖”主题歌《沧海一声笑》。黄霑曾经感叹制作电影音乐的难度很大，因为导演有时经常会提出一些不知该怎么答复的要求。比如他为《青蛇》作曲时，导演徐克要求他写出一段带有中国传统民乐风味的佛教梵音，经过了无数绞尽脑汁的磨合，最后才有了片中那段张曼玉出场时妖娆迷人的插曲《莫呼洛迦》。

黄霑并不是一个完人，关于他的感情故事以及种种不文粗口的描述，时常可以见诸媒体，但何以让人们对他钦佩有加，甚至那些被他爆粗口骂过的人也很尊敬他，皆因他对待自己做的事情从不马虎，他的才华也是货真价实的，加上在人前从不掩饰自己，自然成为敢于直言者的精神偶像。他能用嬉笑怒骂直斥一切道貌岸然的假道学，也能用喜怒哀乐表达所有美好动人的真感情。性情至此，他的创作自然与那些随波逐流者有着天渊之别。怀念其他的逝去者，我们可能只是伤感，但是黄霑的《沧海一声笑》，让我们对他多了一重敬仰，那份情怀会一直驻扎在心里。即使我们不能成为他那样的性情大师，也希望能保持一份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骨与自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