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之第六章 趣事 中篇写实小说

第 六 章        趣  事

就如正规的出租车一样，开黑车也是每天都会碰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有时候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事儿。这些人和事儿就在平凡易逝的日子里装点着我们这些黑车司机们的生活，有些人和事十分的有趣，可以令人难忘；有些人和事很奇特，在你开心笑过以后还是捉摸不透它的奥妙。当我们这些黑车司机没活儿可拉，无事可做的时候，除了打牌，喝酒，就剩下无休无止的穷侃了。我们以某某的衣服开始侃起，一个小时不到，几个人能七嘴八舌地侃到女明星们的私生活，再侃到战争中的阿富汗和伊拉克。如果不是有人出来坐车打断了，甚至可以侃出个天花乱坠来。其中，也会侃到各自搭载过的人和发生的故事，你一言我一语，充满着欢声和笑语，除了偶尔的不快与忧愁，剩下的和说起来的都是欢乐和趣事儿。
喝多了酒的人不光是出租车们不爱拉，就连我们这样的黑车都讨厌他们。除了你还没有明白过来他就已经坐进了你的车里，死活撵不下去的和一些有点儿交情的面子熟人，基本上我们都是要拒载的。为什么？一是喝了酒或者已经喝醉的人容易晕车，上车就吐。好一些人还会将车窗摇下来，差一点儿的人就浑然不觉地吐在自己的身上和车里，让你车里的腥臭酒气和呕吐物，绝对让你吃不下饭去。然后再花去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清洗车里车外。所以，这样的麻烦事儿能少找就少找，最好是没有。再一就是喝多了酒的人忘事，这才是最主要的，上车时他可能说去天通苑，到了天通苑你问他住几区，他说不定会歪脖瞪眼地说谁让你到天通苑，我住在亚运村的。你白绕了个大弯子不说，还得受责骂。更有的是拉几个醉鬼，你送完一个再送一个，把最后一个送到家里时他大着舌头说他没钱，钱已经请别的几个喝酒了，或者说不是第几个几个下车的人已经给钱了吗，其实是那位说过给的，这位拦着不让说到地儿了自己付的。这种情况下，你极有可能白送别人回家还生了一肚子的气儿回来。鉴于此，只要看到喝了酒的人，从饭馆酒楼出来走路直打晃的人，我们一概不拉，即使是拦车，我们也会加速绕过去，生怕这样的胶皮糖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我就被这种胶皮糖粘住过一回，但是，是挺有意思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那两位哥们儿的长相。那天下午六点多了，正是没有什么人坐车的时段，我正在车里低着头看报纸，车门儿突然被拉开了，一前一后坐进来俩哥们儿。随着他们进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酒气，这两位肯定没少喝，说话舌头都直了。前面的那位哥们儿伸手想拍我的肩膀，我侧了一下右肩躲过去了。那哥们儿说，是，是拉活儿的吧？送我和我兄弟到望京，噢，不不是，是我回望京他回他家，多少钱？我看到酒鬼就有点儿烦，就推托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呢。一会儿就出来了，你们看看前面有没有别的车？那位老兄斜了我一眼，咋地？怕我们不给钱是咋地，我和我哥哥还没喝多呢。转过头朝后面的那位戴眼镜的看看，是不是，哥？眼睛看样子喝得比前面这位老兄还多，哼了一声没有答话。那位老兄对着我嚷嚷，今儿他妈的怎么啦？拦了好几辆出租车都他妈的不停，你得送我们，要不，我和我哥就睡在你车上了。我心里暗叫一声，坏了，终于还是给粘上了。没法子，我只好问，那你们到哪儿？那位老兄竖着两根儿手指头，不是给你说了吗？送我回望京，再送我哥哥回家，酒仙桥你知道不？我本来就不想拉他们，就决意要高价把他们气跑拉倒，遂狮子大开了口，得五十块！不行的话，你们就再找车。没想到的是，那位老兄一巴掌拍在我右肩上，痛快！兄弟，我就喜欢痛快人！出租车不拉我们，我他妈的一个个投诉他，投死他们！给，五十，你就把我和我哥送到家就成。要五十不多，要一百咱也有！那位老兄真的掏出了五十块的大钞放在了我车的仪表台上。我没辙了，只好发动着了车。其实，从北苑到望京也就二十块钱，加上去酒仙桥总共三十也足够了，我只是想吓跑他们得了，却没成想倒把自己给将住了军。好在，那位老兄在车子的晃悠下没出两公里就睡着了，后面的眼镜早就歪着睡了。一路上没有吵闹，还没有吐，又先给了高价的银子，我的心情竟然一下子就转得亮丽起来了。车到了望京广顺大街的彩虹桥附近，我推推旁边的那位老兄，他眯瞪了几下眼睛，到啦？我问他，你住望京哪儿哩？他又合上了眼，嘴里叨咕着，南湖东园！你就顺着光顺大街往南走。我马上打开右转向灯并线到了最右面的车道里。好家伙，再晚几秒钟就开过了地儿，往西几百米，我把车刹在了南湖东园的北门口。我推醒了他，兄弟，到家了！那位老兄睁开了眼，哦了一声晃着脑袋看了看拉开了车门。他一边下车一边喃喃自语，我到家啦，兄弟，你慢走啊！他扶着车门下车了。后座上的眼镜已经打着小呼噜，根本没有听到也没有回应。赶在前面的那位老兄还没有进小区的大门，我摇下玻璃喊，大哥，你的这兄弟住在酒仙桥的哪儿啊？那位老兄转过头来，你问我吧，他他住七街坊！说完抬抬手进门而去。
我顺着广顺大街南下，穿过京顺路直奔酒仙桥的七街坊。不一会儿，就到了七街坊。我停住了车，扭回头推后面座位上睡着的眼镜。眼镜终于被我给推得出声了，这是在哪儿？我看他又要睡去的样子，忙说，到你家了，下车吧！眼镜直起身子看看外面，迷瞪着问，师傅，多少钱？我被他问得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了他是问车费呢。我说，你的那个兄弟已经给我了，五十！眼镜自言自语，五十，我这儿有，有钱。说着，就往自己的衣兜里摸。我大声说，你的兄弟已经给过我啦！他白了我一眼，好像是很不高兴，你怎么能跟我兄弟要钱呢？他已经请我喝过酒了。我有钱，我给，我给！拿着，又是一张五十元的大钞伸过来。我没敢接，嘴里忙解释着，已经给了，就不用给了。眼镜伸着手，不耐烦地抖着，我跟你急啊，不要收我兄弟的钱，他挣钱不容易啊，拿着我的！我看他很执拗，就接了过来，然后问，我刚才还收了你兄弟五十块呢？眼镜下了车扶着楼角儿，说，我不管，你看见他了还给他，我不能让我兄弟掏钱，吃饭是他掏的钱，搭车不能让他再掏，轮着我了！然后，也不理我，就顺着墙往单元门里进去了。我站在车门旁苦笑不得，我退給谁呀？我也不知道先前的那人住几楼几号啊？就这么着，一趟本来该是三十元车费的活儿，两个人硬是给了一百块。给我的那帮子哥们儿说起这事儿，他们都笑着骂我有踩着狗屎的运气。
我的这个有趣的故事刚刚说完，铁人马上颇有兴致地跟我们讲了他遇到的一个类似的精彩故事。说起了铁人，他可是我们这帮黑车司机里的榜样，光听这个绰号你就该知道一二了。哪儿的活儿，铁人都敢去，统统来者不拒，什么机场，车站，火车站，铁人都是来去匆匆的。无论是在什么时间，白天也好晚上也罢，只要有活儿，只要是电话一响，铁人马上就能着车出发，困了就在路边停靠片刻小眯一觉儿，困意一过，即刻接着走车。他还曾有过一段时间在车的后备箱里放着一床被子，经常把车子当成过夜的临时旅馆。叫他铁人一点儿也不为过，铁人在我们这些人中一直是标兵和挣钱的榜样。铁人说起的这个故事是在06年秋天的一个清晨。那天早晨六点，铁人开着车刚到北苑家园，就看到街边上站着一个女人伸手拦他的车。因为，铁人的车前风挡玻璃处总是吊着一个红色的发光小灯笼，经常搭乘黑车的人都知道这些。铁人看到有人伸手，马上贴边儿靠在了女人的身边。那女人上车就说了三个字：德胜门。铁人看得出来她不高兴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掉头上了北苑路。这个女人差不多四十岁左右，一头大花儿似的烫发，焗成了彩红色，眼睛有些肿，好像是刚刚哭过。没有背着什么过重的包儿却听得她鼻息粗重。铁人知道，这女人正在生气，最好是别理她。手机响了，是特别流行的那个什么老鼠爱大米的彩铃，悠扬激进而好听。红头发马上按了一下手机，铃音嘎然而止。铁人在室内镜里悄悄瞟了一眼，红头发正瞪着牛眼死盯着窗外呢！铃声又响起来，这次变成了一个比较流行的名叫刀郎歌手的歌曲《情人》，刚响了没几秒，一声炸雷式的吼叫在铁人的耳边爆发了。红头发冲着手机里边发怒了，我回我妈家！你死在外面吧你！铁人听不到红头发的手机里面对方的声音，只听得红头发在吵，你他妈的谈业务，你说过多少次了，有家不回，吃饭喝酒，泡脚唱歌，唱死你，你死在外边就别回来啦！铁人这回不用猜就知道她骂得肯定是老公，就想笑，可是不敢。红头发依然连珠炮似的，喝酒唱歌，你们能喝一晚上不回家？太能格了吧你，你说，你这么干你到底给我拿回来多少钱？你没找小姐，骗鬼去吧，老娘我不信。你们几个大男人在那里对着干嚎！风流吧，染上性病，烂死你！什么，我过分，我过什么分了，这个月你自己说你回了几趟家。你忙，你每天都忙。你还需要这个家吗？这家是你的旅馆吗？铁人在镜子里看到红头发把手机换到左边的耳朵上，眼睛瞪得溜儿圆，细长的手激动地指划着。铁人缩缩脖子，怕红头发的手指头戳到自己的脑勺。红头发不依不饶地继续，你甭回来，我他妈的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回哪儿？你说我回哪儿，我回我妈家去，谁离了谁过不了啊！一天到晚见不着人，你觉得这日子过得还有意思吗？
车子过了亚运村，上了北四环路。好像那边没什么多大的回应，红头发的怒气也小了不少，你好好想想吧，我对你怎么样，对这个家怎么样。什么不是我干，送孩子接孩子，有班儿我也上不了，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我过什么劲儿啊我！做饭没人吃，屋子一人睡，我是犯人吗？犯人也有个说话的伴儿吧，也有个放风的时候吧，我是不是连犯人都不如呢！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都听腻了，你不用回来，也不要去我妈家！噢，你还知道要脸啊，我就是要让我妈看看你，看看你以前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不用，我有专车，我舒服着呢。你不用过来接我，我的心这回让你伤透了！铁人专注地开着车，他知道，这场暴风雨基本上快要结束了，一打转向灯，从健翔桥上盘桥下去，驶进了八达岭高速公路的进京方向。红头发不说话了，只是偶尔啧啧的咂一下嘴，一副不屑不在乎的样子，她是在听着电话那边的解释。铁人心里想笑，唉，现在的人们啊，没钱的千方百计地挣钱，等吃饱了喝足了住好了穿暖了就开始没事儿找事儿了。想想自己远在老家种地的老婆，铁人觉得有点儿愧疚。红头发挂断了电话，对铁人说，师傅，你把我放在德胜门的城楼下就行了。铁人说句知道了。红头发突然地说，师傅，我出来急忘了带钱。一会儿，他开车来接我，你就使劲儿多向他要钱！铁人一听，愣了，一时明白不过来这女人话里的意思，就说，车费是三十块。红头发狠狠地说，要他一百块，让他天天去歌厅，去找小姐！铁人一听，扑哧就乐了，大姐，他可能是真的有正事儿，谁没事儿老去那种地方啊？那是花钱如流水的地儿！红头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谁去？他去，经常去，就差住那儿了。有泡小姐的那点儿钱，还不如支援给穷人们呢！铁人笑着摇摇头，觉得有钱人真的挺有意思，就没有把刚才红头发的话放在心里。过了红绿灯，铁人把车靠边停在了德胜门城楼下的919路公交车站边上。红头发隔着玻璃窗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就开始拨电话，你在哪儿？限你十分钟之内到城楼这儿，到不了，就到我妈家接我去！红头发口气充满了威胁，挂断电话对铁人说，师傅，不好意思，你等一会儿，他要不来，我就回我妈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铁人心里老大不乐意，开黑车的最怕等着，时间就是金钱，尤其是早晨这段时光，就用鼻子嗯了一下，开始摆弄收音机。一会儿时间，一辆车呼啸而来，刹在了路边，是一辆挺气派的黑色奥迪A6。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焦急地四下张望。红头发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冲着那个男人叫，瞅啥呢，这儿！中年男人马上陪着笑脸走过来，话音里含着嗔怪，干嘛呢，又生气!红头发不理男人的关切，不耐烦地说，废什么话，给人家钱！中年男人这才看到铁人，哈下腰问，兄弟，麻烦你了，多少钱？还没等铁人张口，红头发狠狠地说，一百块！中年男人没说什么，就从衣袋里掏出了钱夹抽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递进了车里。铁人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刚要说些什么，那位中年男人对着他说，谢谢啊，兄弟！拉起依然气鼓鼓的红头发向路边的奥迪车走去。铁人心怦怦地跳着发动了车，竟然有点儿做梦的感觉。铁人给我们说，你们知道我当时多兴奋，油门不由自主地就给大啦，差点儿在马甸桥上超了速。你们说，这样的好事儿，要是每个月来上那么三五回，该多爽啊！我们这些人都开始嘘他，说让他慢慢地等着到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