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之第五章 中奖续三 中篇写实小说

九点整，执法队的铁门和办事大厅的门都敞开了。门口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涌了进去，办事大厅里立刻就喧闹了起来。我和秋子进去时，办事大厅的柜台前已趴满了人，今天的人好像很多，有两个保安正在叫嚷着让所有的人排成几队。我隔着玻璃屏望里瞅，没有发现昨天接待我们的那个浓眉大眼的执法队员，就伸手扯了扯正在排队的秋子，咳，昨天的那哥们儿没在，怎么办？秋子斜着身子踮脚从排着队的人头里看看，说，就交这么两份材料，应该是一样的吧！我脑子飞转了一下，低声说，秋子，咱们还是等那哥们儿吧，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边一人一个处理方法，昨儿是他处理的咱这事儿，今天换了别人还指不定是不是这么处理呢？秋子听我这么一叨咕，也犹豫了，那咋办？万一他今天不值班哪，先排着队吧，看看再说。我点头说也只能是这样了。看到秋子前面排着七八个人，我知道这需要很长时间，基本上这些人都会死乞白列地泡一会儿蘑菇的。无所事是的我就开始在大厅里晃悠，大厅的两侧是几排桌子和条椅，有不少的人趴在桌子上写着资料填着表。墙壁上面有个通墙大的宣传栏，里面张贴着关于交通执法的各种法律法规和对执法人员的执法要求，禁令。宣传栏的左下四分之一面积刊登的是他们执法六队查证截获的黑车非法营运的照片和案例，这些东西吸引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在看。我敢说，他们都是和我一样从事这非法运营的黑车司机，从他们看这些资料的表情和认真程度就认定无疑了。从这些案例来看，远至昌平，房山，近至西城，海淀，他们的执法足迹几乎涵盖了京城的西部和北部所有地区，这让我心里真的是暗暗震惊，不敢再看下去。踱到条椅边上准备找个空档儿坐一会儿，一个趴在桌角写东西的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这老哥一边啧啧响的咂着嘴，一边咬着笔尾巴，然后写几个字儿。我侧过身子，瞥见了他纸面上有几个歪扭的大字：检查书。我悄悄往前蹭了半步，总算看到了他正在创作的检查，原文如下：敬爱的执法队，我叫蒋国发，今年四十二岁，河南省驻马店人。我这礼拜天在上辛堡村用金杯车拉人去六里桥长途站，说好的车费一百元，刚到车站就被管局的抓住了。我错了，希望你们减轻处罚--，他好像是还没有写完的样子，我扑哧一声笑了个半截，赶忙用手捂住了嘴佯装着咳嗽了几声。那位络腮胡子偏头白了我一眼，又低头照顾自己的大作去了。这时候，秋子叫我，我赶紧凑了过去。秋子的运气还真好，前面还有一个人的时候，浓眉大眼的队员进了里面的办事柜台。到了秋子，秋子把那两份材料递进去，浓眉大眼看看处理单好像是记起来了，说，材料都准备齐了？然后就站在桌边看我给秋子创作的检查。看完后，又看看秋子，行啊，小伙子，笔头子还不弱，开黑车干嘛呀，学习学习去当作家吧！秋子一脸的惭笑，写不好，瞎写的。我牙根儿又痒痒了，心里骂，嘿，秋子，你大爷的！浓眉大眼整理好秋子的资料，让秋子在一张什么单子上签了名字，说，回家等着，单子后面有我们这儿的电话。材料呢，今天中午就交到大队里去，具体的罚款数额和批示明天下来。早的话明儿上午，晚的话就明儿下午，到时候，你先打电话问一下，省得白跑。秋子拿着单子又像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下来，兵哥，又指到明天了，明儿都廿九啦，彻底没戏了。我心里也没了底儿，忙安慰秋子，别着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能弄出来是最好不过了，实在不成就和我一道儿年三十儿早上走，中午也就到家了不是。一路上，秋子都没有说话，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宽慰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毕竟事儿没处在自己身上，话说多了好像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得感觉。
晚上，老婆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埋怨我，傻眼了吧，咱爸都打电话说置备齐全了，不让再买东西，人到家就行。你个疯子似的又买了这么多，我看你怎么回去？其实，我看着采购的东西也发了愁，真是的，我的夏利车太小了，老婆孩子，如果再加上秋子，也就没什么空闲位置啦，后备箱那点地儿，连四分之一的东西都装不下去。何况，还得给女儿带些必要的衣服之类的。但是，我嘴上还不愿服软，你懂个什么，娘们儿家的，东西带不了放着，这天儿，东西也放不坏不是？早买了晚不买，反正得用也得吃。老婆说了句我看你慢慢地吃吧就搂着女儿看着电视不理我了。我只好一个人把东西整理出来，整齐地装好在袋子里，这样也可以省出一丁点儿的空间。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我已经做好了装多少是多少的最糟糕的准备。
晚上九点多，住在宣武区的战友小孙给我打来了电话，刘啊，你让我问的事儿我问了，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关系，挺硬的，就在交通局的执法大队里工作。他是我哥的一个同学，要了车号说回去查一下，应该是问题不大。我立刻神经兴奋起来，嘿，你还有这样的门路啊？兄弟，你再帮我盯紧着点儿，争取一两天办妥，你知道快过年儿了！小孙和我寒暄了一会儿挂了电话。我和老婆都笑，好似已经帮秋子拿回了车子似的。在如今的社会里，尤其是国家行政部门，你一个个地求爷爷告奶奶是不好使的。他们总是会说我们作不了主儿啊，上面有指示等等，下面的人想办事儿除了请客就是送礼，送不对门路还是不成。说有戏的事儿可能还得拖个一年半载的。但是，同样的一件事儿，上头有人就不一样了。一般情况下，上面下来一个电话，下面的人就会跑着去办，又快又到位。既然我们现在找到了这个门路，送点儿像样的礼物给他，他又在总队里做事，一定跟下面的分队很熟识，那样的话，事儿就好办多了。想到这里，我马上就给秋子拨电话，秋子比我更高兴，可以听见他的电话里桌椅被他弄得稀里哗啦的直响。
腊月廿九清晨，秋子老早的来敲我家的门。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也就早早地起床来等着他。我们边吃饭边商量着是不是先买点东西托小孙给那位哥哥送去，不然，这年头儿，没有什么交情没得什么实惠，谁会真心实意地去给人办事儿。吃完饭，我们就决定去买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到小孙家去。在亚运村旺市百利正看烟酒，接到了小孙的电话，兄弟，我也是刚刚接到我哥同学电话，说是不太好办。他说他回去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他们都在做年前的工作总结，各分队也在完结任务，有些难度，他说他会再尽力给帮一下子的。我听了小孙的话，心就开始慢慢凉了，小孙，会不会是我们没给他上贡，他没有全力帮忙啊，要不，我们马上买东西去你那里。小孙立马打断了我，兄弟，用不着，我哥和那人铁着哩。办成了再请他吃顿饭就足了，用不着给他送东西。我给你说，千万别买东西啊！别让我上火。我知道小孙是个性子耿直的热心肠，就只好应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慢慢地熄灭了。秋子的神色极差，我看着他也找不出话来。秋子看看我，说，兵哥，麻烦你了，你先拉活儿去吧！我想自个儿在商场里逛逛！我一听来了气儿，扯呢，都廿九了，我不至于这么财迷吧。我光等着回家哩！提到回家，秋子的眼圈红了，但他没有让泪涌出来，咬着牙说，要不，我们今儿下午回家吧，天黑怎么着也到家啦。我心里明白秋子这样回家是心有不甘的，他肯定是觉得拖累了我而产生了愧欠的想法。我说，秋子，咱怎么着也得等到信儿，几天都熬过来了，只要一有信儿，行咱就交钱取车，不行，就去他娘的，先回家过年，年后回来再说。他们总不成敢卖你的车，是不？秋子抬起头来，兵哥，听你的了，咱们现在去吃饭！
我们在成都小吃店里细嚼慢咽地消磨着时间，送走了好几拨儿的客人。秋子打了两次电话，那边说处理结果还没有回来呢。我们一边骂着行政部门的工作效率一边吃着东西。吃完饭后就一圈接一圈儿地逛商场，拿起来看看又放下，反正是消磨时间嘛！两点多钟的时候，打电话给交通执法六队，得到了确定的信息，处理结果刚到达队里。我马上拉着秋子直奔地下停车场，一溜烟儿的驶出亚运村右转上了北四环，压着80迈的速度赶去四季青。交通执法队的办事大厅里依然是很多人，里面很闹，有人正在吵架。我们一进去就看到昨天的那个络腮胡子扶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在椅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胖的执法队员在玻璃屏内冲着络腮胡子叫嚷着，你开黑车非法运营还得理了，是不？三天两头儿的把你老爹弄到这里来，干嘛啊你，跟我们示威还是怎么地。我说你这人有没有脑子，你把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折腾过来折腾过去，你是在孝敬他呢还是在闹腾他？白活了四十几岁，这是法律，不是说我想罚你多少就罚你多少，你懂不懂？你赶紧着把你老人送回去，要不，一会儿我让110的警察来给你讲道理！然后，气哼哼地甩了一下档案袋子出门去了。大厅里有人开始劝那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受到了责骂的络腮胡子还是一脸窘迫的把自己的老爹给背走了。办事大厅里又恢复了叽哩哇啦的嘈杂。
正巧，浓眉大眼也在里面办公，我和秋子插了个队就进去了。给秋子的处罚结果是一万元人民币。浓眉大眼说，这已经是最低的了，你可以随便问问去。接受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办理，开单子到银行交钱就可以给你开具放行条。看到秋子面带犹豫又说，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让别人先办着！秋子拉我到一旁问我的意见。我也吃不准战友小孙那边还起不起作用，就问，秋子，这一万块的罚款，你自己觉得是多还是能接受呢？秋子苦笑了一下，我当然愿意少掏腰包了，人家肯定是不干的，是不？我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愚蠢了，便给自己找台阶，要不，再等等我战友那边的回音？秋子是彻底地没注意了，兵哥，你看着吧！
四点的时候，办事大厅里只剩下几个人了，可能是很多的人看到没有指望就离去了，毕竟已经是二十九啦。小孙给我回了信儿，在电话里说，他哥德同学说了，年前的话不好办，最少也要罚一万，不着急的话，年后他负责给弄出来，少则六千多至八千块。挂断电话，我才骂这位哥哥不是东西，不着急我们早他娘的回老家了，谁还在这儿泡着。叫过秋子，我就和他交了底儿，想少罚点儿那就得等到年后，现在认罚的话就交钱取车，你仔细想一下吧。秋子呲着牙，年后罚六七千块，加上这十几天的停车费千数来块，差不多也八九千了。还得搭这么大的人情。反正也少不了多少，兵哥，兄弟我认罚了！
这时候，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五六个人了。里面进去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没有穿着制服，但是一看就有那种当官的派头。他隔着玻璃屏看了看，跟里面的三个办事员说了些什么就出去了。其中的一个办事员站起来，对着厅里的我们几个人说，还有你们几个没办的？刚才我们队领导说了，明天年三十儿还有半天就放假了。看你们人不多了，就破例再优待你们一下，要办的话马上办少罚两千块，不愿办的就回家好好过个年，年后咱们再见啦！这对于我和秋子还有坚持到最后的那三四个哥们儿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惊喜。我马上就应着，办，我们办！好似被查扣的就是我自己的车一样。单子开出来了，他们告诉我们出门口向东三百米路北就有工商银行。我看看表，已经是四点二十几分，再晚的话银行也要下班了。就开车拉着秋子杀向了银行，银行几乎没什么人，交完罚款，拿着银行开具的回执我们又返回了执法办事大厅。里面的人已经把车辆放行条开好，只等着我们交回银行的回执了。放行条上印着执法队停车场的地址路线和电话，没到五分钟，我们就到了停车场门口。在交纳了四天二百元的停车费后，秋子又把自己的哈飞中意面包车开了出来。我们先回到我的住处接了我老婆女儿，到街上的饭馆里撮了一顿，秋子到我家里把我的年货装载到他车里回沙子营去了。我们约好明天早晨七点在北五环仰山桥下会合，然后杀回老家过年去。
后来，秋子的家人还是知道了秋子倒霉中奖的事儿。都是我老婆春节时在和女人们搓麻的时候说露了嘴，没有几天就到了秋子家人的耳朵里，那时，都已经是正月二十了。秋子没有怪我老婆的意思。转过年来，秋子在通州区的一个建材市场里承包了别人的水暖安装，现在干得很不错呢！他是彻底地与黑车绝缘了。知错而该，秋子真的是个好人，本分的老实人。前几天，秋子打来电话说有空儿要找我来喝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