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之第五章 中奖续二 中篇写实小说

相对于地铁警察们的处罚，交通执法部门的处罚力度才是百巫中的大巫。他们的处罚坚决而又严厉，几乎没有什么人情可讲，只要是作出了处罚决定，很难更改，除非你找得关系硬到了他们的骨子里或者脑袋顶上了。只要是开黑车的中了他们的大奖，说起来都会让人胆战心惊。与我同村子的秋子就栽倒在了交通执法的旗下。秋子开的是哈飞中意面包车，一直在建材城里给商户运送瓷砖什么的，后来给一家小的楼梯安装公司运送工人拉材料。06年腊月二十四那天，秋子还打电话给我，兵哥，我准备着二十六早上往家走，你置办好了年货没有啊？秋子知道我有在北京购置年货的习惯，我也跟他说过，过年回家时吭一声，买点儿年货给我带回去，我的夏利车太小了，老婆孩子一坐，几乎没什么装东西的地儿了。我赶在二十五那天下午到家和物美大卖场，疯狂地进行了采购，只等着二十六号早晨秋子过来给我拉东西了。没想到，九点多的时候，秋子打来了电话，兵哥，你有认识的关系没有？我的车在西客站被执法的查扣了。我一听就懵了，你不是说今天就回家吗，怎么又去西客站了呢？秋子在电话那头儿说，是要回家的，早上刚要去你那儿，接到那个楼梯安装公司的电话让把几个南方的工人送到西站，你也知道我都拉他们一年多了掰不开面儿，刚过中土大厦，就被交通执法的人给拦下了。我很纳闷，你不是挂靠在安装公司里吗，你没有跟他们说清楚？秋子在电话那头儿都快哭了，我说了，是给公司里送人的，还给他们看了停车出入证，可他们看过我的行驶证后，拿出法律条文让我看，说私家车是不允许挂靠公司进行营运的。只要行驶证上登记的是非营运性质，不论是否挂靠都属于黑车，都属于非法运营。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解释，支吾着没词了，只好对秋子说，秋子，你先别着急，坐车先到我这里来。我呢，帮你问问以前被罚过的哥们儿是怎么处理的，在哪儿找的关系。挂断电话，我就不停地开始打电话问丽水桥北缘地区所有认识的开黑车趴活儿的哥们儿，他们有的曾经在去西客站送人时被查获处罚过，他们都爽快地给我支招儿并把他们所知晓的解决此类问题的高人介绍给我。就如类似的汽车检测场附近游荡着的车虫子一样，这些高人都是神通广大，收取一定的费用专门摆平这类事件的职业者。一圈问下来，结果却令我极其失望，打过去的电话返回来的信息都是让我心凉的：兄弟，都什么时候了，年底正是执法队集中整治的时候，不好办着呢。有的说，年前可能是没什么戏了，不着急的话，过完年后动动关系花个七八千就能搞定。秋子过来了，我拉着他到街里的小饭馆里商谈这个事儿，秋子把处罚单递给我，我看了看，是四季青附近的交通局执法六队的处罚单，没有其他的辙儿，只能是先到执法队里听听处理意见再说。
二十七日上午，执法六队的办事大厅里拥簇了很多的人，大多数的都是被查获的黑车司机，一看他们手里拿着的粉红色的单子就知道。我和秋子挤了进去递进去单子，一个浓眉大眼的穿绿制服队员接过了，对照了一下子打开一个档案袋子看了看，冲着我们说，你这个呢，属于非法营运。但是，比专门开黑车的要轻一点点儿，他们的处罚标准是2-50万，你的这个面包车呢，基本上最少也得罚一万五。挤在我身边的秋子明显地打了个哆嗦，同志，能不能少罚点儿啊，我真的是初犯，何况还对这些法啊什么的都不懂！浓眉大眼弯腰看看秋子，你是司机啊？这标准不是我们定的，就这一万五我也得上报到大队部里，批不批得下来我也说不清楚，也许罚两万，也许不罚你呢！然后，就收起了档案袋子，说，你们要是接受处罚结果的话我就给你开单子，不接受就到一边反省一会儿去。人很多，我们马上就被后面的人给挤了出来。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中年男人看着我们，低声说，这帮孙子们，黑着呢，标准和上报数目都是他们自己定的。我这都快一个礼拜了，也没说出个定数呢，从两万现在减成了一万二。我听了心里一动，忙低声问道，老哥，他们定的这罚款还能减啊？这位老哥抬头瞄了一眼，又说，平常有关系的话早就办完啦，也罚不多，现在到年跟儿下了，不好办。不过，你们可以跟他们泡蘑菇，就说你们是贫困地区出来的，开一个特困证明信，再写一份儿悔过检讨，就能往下减啦！我和秋子商量一下又往里挤，就等浓眉大眼办完事儿后把胳膊伸长递进去，同志，你看，我们都是从太行山里的革命老区来北京打工的，确实负担不起这么多的罚款，你看能否通融一下?浓眉大眼接过单子看看，刚才不是你们俩儿吗？已经说过这规定不是我定的，是有政策的，不是说想罚多少就罚多少的，我们也就是上报个数目，具体罚款额度还是上头部门批示的，浓眉大眼忽然不说了，盯着我和秋子看，好像我们脸上突然地长出了花似的。也许他看出来了我和秋子是老实诚恳地人，缓了缓口气，这样，你们回去到街道办事处或村居委会开一份特困证明，没有居委会的到村委会也成。再写一份儿深刻检查一并交到我这来，可能会处罚轻一点儿，国家对于特困户是有优待政策条文的。不过，有一定的比例，赶上就赶上了，赶不上谁也帮不上你们。你们明天来吧，今天就是这样！
我和秋子千恩万谢地出了办事大厅，开车就往回跑。先是直奔秋子租住地接了房东，然后赶到了沙子营村民委员会，给了两盒红塔山，特困证明信就开具出来了。中午，我和秋子还有那位帮忙的房东大哥在奶子房村边的一个家常菜馆里吃了顿饭。秋子说没胃口吃不下去，我和那位房东大哥都劝他，至于吗？秋子，车被扣了就吃不下啦，这不是都在给你想办法嘛！我只好挑轻巧的说，秋子，怎么着也得想法年前把车给弄出来，好好回家过个年。要不，这年儿也过不顺心，噢，对了，先别跟你家里说这事儿，省得大年根儿下你爹娘着急上火！秋子说，我知道，哪儿敢啊，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年前把车整出来，事儿摊上了算倒霉，罚多少认了！我嘘了口气，这就对了，不过，想法子能少罚就少罚些。你哥我也倒霉过，不过是比你这次运气稍微的好一点点，那前后也折腾进去了四千块哩。咱们干黑车的，一点儿不慎就栽，栽进去一次就够折腾一年半载的了。啥都不说了，先吃饭吧。秋子吃着吃着又放下了筷子，兵哥，还有件事儿得求你？我先怔了一下子，差点儿笑起来，你跟我，还说求，嘛事儿说！秋子一脸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就是写检查的事儿，你知道，我初中都没念几天，学也没上好，事儿没少惹。可就是没写过什么检查，不知道怎么写法，不上学了就出来混，十来年都没拿过笔，连字都不会写了。我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你二大爷的，我也没写过那玩意儿。但我寻思着，我可能对付着写，你交给我吧。那位房东大哥像是刚听明白，嘿嘿地笑着，什么年代了，还他妈的写检查，这些行政部门啊真给搞得事儿事儿的！没什么太多的思想负担了，秋子总算是好好地吃了顿饭。
二十八号大清早儿，秋子就来敲我家的门。我和老婆就赶紧起了床，把秋子让进屋里。秋子冻得直抽鼻子，老婆搬了椅子让秋子坐在炉子边上。我边穿衣服边问，秋子，你这么早跑出来干吗？昨儿不是说好我去沙子营接你的吗？秋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兵哥，我这不是着急吗。今儿都廿八了，昨晚我老爹还给我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往回走哩，说咱们镇子的在外面打工的基本上都回家啦。我跟他们说有点事儿，得晚两天，最晚年三十上午到家。我抓抓痒痒的头皮，弄出来弄不出来都得回家过年，要不，你老婆还不得找到北京来。时间呢是比较紧，但愿这几天执法部门还保持着工作效率。别他妈的都去送礼请客了，没人办公就彻底虾米喽！秋子听我这么一说，也更紧张，就说呢，这时节正是各单位过节走访送礼的时候，一拖就年后再说了。老婆已经煮了两碗方便面，招呼我们吃，洗了脸，我和秋子以最快的速度把面收拾进了肚里。
到了四季青交通执法六队的门口，才八点过一点儿，还有近一个小时才开门上班呢。不过，已经有不少的人扒着铁门朝大院里张望着，他们差不多也是与秋子一样的天涯沦落人。我把检查掏出来递给秋子，看看，成不成？秋子赶忙打开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手指头顺着字行滑动着，就像个刚刚识字的小学生。检查是我昨晚上边看电视边写出来的。我没有写过那玩意儿，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但是，我懂得，应遵循的一个方针是，必须承认错误，而且态度越诚恳越好。我简要地叙述了事情的大概，用了很多很长的话语来表述对此事儿的深刻认识与改正错误的决心。例如，非法运营扰乱了局部的正常运营秩序，干扰了正当合法的运营市场等等之类的言辞。秋子看完，盯着纸面默不作声。我问，是不是不成啊，要不，你再改改？秋子转脸看我一眼，不是，兵哥，你写得好。看着这些话我觉得我就像是犯了很大的罪过似的，让我看到了黑车对市场对社会都影响很大，确实是个不能干的行当啊！我笑着锤了他肩头一拳，说啥呢，车可还等着咱们往出赎哩！秋子好长时间不说话，默默地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