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之第五章 中奖 中篇写实小说

第 五 章    中    奖

你中过奖吗？无论如何，或大或小，中奖总是一件让人高兴兴奋甚至是发狂的事情。小到你去饭店吃饭，刮中了十块钱的发票，或者买彩票中了五元钱的末等奖，大到你在商场购物抽出了等离子彩电，你购买的一注彩票号码与本期摇奖开出的号码一模一样。我想，你一定兴奋得想不抓狂都不行了吧！
对于黑车而言，这可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了。用黑车的行话来说，走了背字挂个彩，跟了霉运中大奖，不知你听明白了没有啊？就是，你时运不佳，被执法队查获了。这里的中奖可以分为小奖与大奖。小奖就是被巡警或是城铁警察给抓获和扣押了，也叫挂彩了，他们一般处罚会比较轻，给你一个扰乱社会公共秩序的罪名，可能就是警告你几句，再不了就是让你在他们的教导室里学习一下有关的法律法规，很快就没事。如果再次被他们抓获，处罚就会稍微重一些，将会受到二百至五百元额度不等的罚款，有的黑车司机被抓获时态度恶劣，叫嚣或者有谩骂行为的，就会领到五到七天的管制或拘留。一般送到城地铁指定的拘留管教所去，有可能去回龙观，雍和宫，甚至是朝阳常营或者其它的地方去接受反省教育。这些对于我们黑车来说，都是小倒霉，挂挂彩而已。真正的大奖是令黑车司机们心惊胆寒的，就是政府专门针对黑车而设立的打黑办，交通部门隶属的交通执法大队分队，和各区县下属的城市市容管理执法队。这些部门的首要任务就是维护社会良好秩序，依法打击和取缔非法营运。任何一个队伍查证了黑车运营，就会在那个黑车黑名单的展示平台上有了记录。除非，是你改过自新放弃了黑车的非法营运，否则，当你再次开着黑车被截获时，对你的打击必将是更加严厉的，可能会使得你倾家荡产，一切皆空。
在我所熟识和有点头交情的黑车朋友们里，除了党公公和两三个老奸巨滑，运气相当不错的人之外，几乎都被中奖这事儿折磨过，有的哥们儿还不止一次两次中过大奖，但是，萎靡之后他们都没有放弃，而是变本加厉的卷土重来。其中，也包括我自己。我们都是遵循了古老的中国人的顽固与侥幸的秉性，总想着，在这里失去的东西，还要在此处把它们一点点地找回来。
我中大奖的那会儿是在06年春季的一个周四，在北苑的一个集贸市场吃过早点，路过北苑宾馆的时候，看到有个拉着行李箱的女孩儿在招手拦车。把车靠过去停在她身边问她去哪里？她说去航天桥西侧的一个小区，要多少钱？我想了一下说，五十！她很惊讶似的，我昨天来的时候才四十块，你干嘛要五十哩，你这黑车也太黑车了吧。我笑，五十块真没多要，正常价码，你不是到西边的小区吗，有不是到桥下，这么着吧，再少五块，四十五，送你一趟！她依然很固执，四十块吧，你这车又不像出租车那样交份儿钱。我心里腾起一股怒气，没交份儿钱烧的也是汽油不是白开水，再说了交不交份儿钱与你有啥关系，交了也装不到你兜里一分钱。心里想着嘴里就没好气儿地说，坐不坐，最少四十五，不坐，我就走人啦！那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就要伸手去拉我的车门。此时，我耳膜里嘎地一声刺耳的刹车传来，一辆车贴着我的车头横在了我的车前。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刚要张嘴大骂，才看到那车身侧面的偌大几个字：城管执法。我立刻像洋鬼子看戏一样傻眼了，马上冲那女孩儿叫，城管的查车，你自己快走吧！那女孩儿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慌匆匆地拖着箱子顺路向西跑开了。我想挂档倒车，后面站了两个队员在拿着相机拍摄我的车牌。我想，这下完蛋了。原来，在我和那个女孩儿讨价还价的时候，城管执法的车正从我的背后驶过，要去大羊坊建筑工地查扬尘问题，看到我好似黑车在趴活儿就故意放慢了速度观察着。而我只顾和那女孩儿争执价钱完全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有顾及到后面紧盯着我屁股的执法车。等到那女孩儿准备上车时，他们已经确定我是黑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将我的车别在了马路边上。车上跳下来几个城管队员前后左右一通乱拍，有两个执法队员去追那个女孩儿去了。有个矮胖的队员问我，是黑车拉活儿的吧？我说，不是，是一个朋友。说实话，这样的回答我自己都觉得不可信，话音当然也就不那么硬气，像是被抓住了的贼。矮胖子撇撇嘴，真的是你朋友吗，一会儿就知道了。那两个队员已经在百米之外追上了那女孩儿，他们在指手画脚地说了什么，回来就对我说，是去航天桥对吧，你要的四十五？我没有搭话，心一下子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窖，凉到底子里去了。他们开走了我的车，给我开了一张单子，说是让我在三天之内按单子上的地址到城管队接受质询。我傻呆呆地原地站立了足足十分钟才回过神儿来，那个该死的女孩儿哪里去了，我要找到她拧断她的脖子，这个该下地狱的倒霉鬼！可是，马路上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可能她早已经打出租车走掉了。我掏出手机给小仔儿打电话，他在那头儿问，兵哥，你在哪儿？我没劲儿地说，来北苑宾馆门口接我，倒霉，中大奖了！
没敢给老婆打电话，发了条信息告诉了她，就是怕她狮吼一样地叫，然后是无休无止地唠叨。十秒钟之后，电话打了过来，是我老婆。果然不出所料，一通劈头盖脸地臭骂整得我头皮发麻，没好气儿的我也冲着电话吼叫了几句，挂断了。小仔儿把我送回了清河营村的租住地，说一会儿还有事就离开了。老婆看我回来，耷拉着脸就开始了无休止地数落和唠叨，什么让你小心点儿现在查得很严，什么让你给别人开车你不去啦等等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全抖了出来。我终于忍无可忍地瞪着眼吼起来，你妈的有完没完!老婆看我发怒了，她的气儿一下子就没了，那怎么办？是不是要罚款？我极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废话，不罚款扣你的车干嘛！老婆顿了一下才说，不知道要罚多少啊？我把单子扔给她，说让三天之内到来广营城管队接受处理。午饭咽不下去，也没有胃口去吃。我就不停地打电话，给我所有的北京朋友，战友，问他们有没有城管里边的关系，他们都说没有，不过可以托朋友们问问，都是些除了安慰的不痛不痒的话儿。傍晚的时候，事情突然就有了转机。房东大哥过来收取下个月的房租和这个月的水电费，快嘴的老婆马上像给总统汇报战果一样跟房东大哥说了。殊不知，这个其貌不扬的房东大哥一听说这事，问清楚是来广营城管队查扣之后，就说他可以帮忙解决一下，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我和老婆就像漂浮在海里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天晚上，房东大哥带着我们到了清河营村委会里直接找了村支书。村支书人高马大的，一副做官的派头儿，看样子房东大哥和支书两人很熟识，一直听他们以兄弟相称。支书听了事情的原委，看了看我们说，我跟城管队很熟，应该起点儿作用，我打个电话问问。说着，就拿起了桌边的电话，这人还真有些雷厉风行的性格。电话接通了，支书就问，谁在啊？噢，我就是要找你来，兄弟。我这吧，就是我兄弟家有个租住的小伙子今天上午开车拉活儿给你们弄住了。你给你老哥我看看，是银灰色的夏利，嗯，那我等你信儿啊！没一分钟时间，那边回过电话来可能说是有这么一回子事儿。支书对着话筒，对，那小孩儿是住我弟家，外地的，家里也比较穷，有钱能干这活儿吗？这不，我弟找我来了我也只好找你们啦，哈哈!小孩儿嘛，第一次犯错，你们就宽延点儿，卖我和我兄弟一个面儿，有空的话儿我请你喝酒啊。。。后来他们聊了些什么，我就不在意了。我知道，我的车拿回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钱是肯定会罚的，罚多少就看这个电话两边人的交情深浅了。第二天上午，我到了城管队的接待办公室，还是那个矮胖子队员接待了我，他肉乎乎的圆脑袋轻摇着一脸狐疑地盯着我，小子，行啊，你还真有点儿门道。队长在开会哩，让我来处理你这事儿。然后，他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现行的法律法规和政策以及当前的形势，无外乎是非法营运是不允许的，当前是奥运会前期的特殊时候等等之类的话。我心里直犯嘀咕，你丫挺的跟我磨叨个啥，废话一箩筐，摆活儿个什么嘛！快点儿说说要罚爷多少的银子，你在这里抻来拽去的让我心里更没底儿。心里想着脸上可丝毫不敢带出半点儿来，还得唯唯诺诺地哈腰点头应和着。终于，矮胖子说的嗓子眼儿都干了，喝了半杯水才转到正题上来说，有人给我们队长递过话来了，也是我们队长的干哥们儿，看他哥们儿的面子，队长说念你是初犯，按最最低的处罚标准办，三千元罚款，交完罚款后领钥匙取车！我赶忙点头如捣蒜似的应和着，临出门还对着矮胖子说麻烦你谢谢啦！这个处理结果多少出乎我的意料，城管队的处罚规则和标准我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因为，我的这帮黑车哥们儿里就有几个栽到过他们手里的。据我所知，最少的也罚了五千块呢，基本上都是八千一万。我这个三千块的处罚结果真的是买下了支书大人的面子，而且这面子给的还不小。周一一大早，我就直扑银行，找了ATM机取了四千块，然后到城管队办理了处罚手续。那个开具手续的小眼镜边写边警告我，你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干点儿什么不好，北京这么大的地儿，怎么着都能挣钱。这可是第一次，下次被逮住就没收车啦，回去好好寻思寻思，找点儿别的事儿做吧！以后会越来越紧，开黑车是没有什么出路的！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接过了车钥匙，找到了停车场又交付了一百元的停车费，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车里。回到家后，把车子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像是自己丢了贵重的什么东西又拿了三千块悬赏赎回来似的。当天晚上，我和老婆买了几箱高档水果带着剩下的一千块钱到前院的房东大哥家里，说明了来意，房东很直率说，我，你们就甭惦记了，请村支书吃顿饭得了。说完他又沉思了一下，得了，你们也就别去了，他们一喝酒就事儿多了，吃完饭再去泡个脚唱唱歌，没个千儿八百的下不来。我呢，拿上五百块钱带他们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吃顿饭也就得了。问的话，我就说你先回老家了。我跟他们称兄道弟的，他说不出来个啥！我满怀感激地道谢，递过去了五张。这事儿让我和老婆念叨了房东大哥是个大好人好长一段时间，在郁闷了几天后，我又开着车子出了家门。
牛子是城铁13号线北苑站很牛的一个人物。听说他在立水桥城铁站趴活儿的时候就是，那边拆了以后，就搬到清河营村来住，根据地也由立水桥变更到了北苑附近。牛子是不在小区门口排队的，用他自己的话说等半天不出一个人毛儿，费劲儿!还不如在城铁站口上等着呢，有没有人坐车都会是几分钟一趟，最起码能看到人进进出出。所以，牛子一直在地铁站门趴活儿，执法队的人来了，他就待在那里不动，执法的走了。他就开始张罗着自己的活儿。和牛子打交道最多的是北苑站的城铁警察们，一年多的时间尽和他捉迷藏了。牛子的车紧顶在进出站的站口台阶下，后面还跟着一大溜儿的黑车，再加上黑面的，黑摩的，上下班高峰时段站口就如菜市场一样拥挤忙乱。这时候，城铁警察就会车来撵，因为站前四壁是透明玻璃，警察一露影儿牛子就看见了，狸猫一样哧溜钻进车里，启动，掉头，五秒钟后已经到了广场外的两三百米处，要下玻璃窗探着头张望着。城铁警察们一般是不会追的，只是撵走黑车保持站口通畅有序就回去。牛子又一脸坏笑地回到原地，吓跑的那群黑车也会跟着牛子返回来排在后面。牛子胜利地向后看看，得意地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敌疲我扰，敌退我进看来还真的挺好使的啊！有时候，城铁警察出来后就站在台阶上指着已经跑开的牛子喊，光瓢儿，你再敢过来就拘了你!牛子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胆怯，好半天才敢挪回去。日子久了，再听到这喊声马上一脸地诡笑，哎呀，哥哥，我好怕怕，尿尿儿！完全一副周大星爷无厘头的做派。警察们一回身，就顶着他们的屁股开回了站口，还煞有介事地跟同伴儿们吹嘘，哼，拘我，咱牛子是吃白面大米长大的，不是给警察大爷们吓大的，小样儿，穷得瑟个啥?要是在咱老家那疙瘩儿这样的，早拿板砖拍他啦！然后，就开始讲他那一套理论，什么我自己的车我挣我该挣得钱，什么一没偷二没抢，自食其力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