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 --- 之最后一天 中篇写实小说

　　　（接上）拐上安立路，右转进北五环辅路盘奥林西桥，过中华民族园，一路上如我预测的一样，没有堵车。九点三十二分，车子嘎地刹在了中国科技馆东门口，用时十七分钟。我装作歉意地说，大哥，不好意思，晚了两分钟。那男人很满意，没事儿，不耽误，够快的了，给你钱，回去的时候慢点儿开！我说声谢谢就开始掉头。谢谢是我的习惯，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是搭我的车，下车时我一定会说声谢谢，已经形成毛病了，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
　　　由于现在各个部门查办打击黑车的力度很大，不像以前几年，我们可以随便在街口路上问人家需不需要打车。现在，谁也没这样的胆子。随着北京奥运会的日益临近，那些执法部门加大了打击力度，在大街上撒下了许多便衣执法人员。一不留神就会中了大彩，那可不是万儿八千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基本上，我们都是从哪里来的，送到地方后又返回到哪里去，不熟悉的地方肯定是不敢随意揽活儿的。
　　　回到北苑家园的小区，刚停车我的手机就响了。拿起来看，是绣菊园的小勇打来的。小勇是我的一个老客户，只要我在，一般地时候他出门不会坐别人的车。我忙接通了，小勇，我在呢。小勇说他刚起床，让我等他十分钟，先送他到西直门国二招的单位去打印些资料，再送他到西三环的中央电视塔。我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今天上午就会有百八十元的收入了。
　　　小勇下来的时候，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运动服。不用言语，给我打了个手势，我就启动了车子。路是出奇地通畅，可能也和我的心情一样吧！
　　　正赶上召开党的十七大，国二招附近布满了警察。交通警察，治安警察，巡逻武警，，除了灯光闪烁的警车，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大盖帽儿。气氛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们感到紧张和压抑。正门已经被武警把守，进出的车辆除了警车就是奥迪级别以上的。南北一百多米是不让停车的，我的这破夏利停在那的话不出三十秒就得让那些人给抬着扔到河沟里去。惹不起咱可躲得起，我只好将车开到了南门，找好停车位老老实实地停好。这地方，这时候，哪敢有过分的举动，保不齐身边有多少个便衣警察，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们练手的对象。
　　　小勇说让我在这儿等着他就进去了。我从便道的报刊亭里买了两份杂志，坐回车里。看看报纸学习学习，好打发等人的时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看完的报纸已经被我塞到了座位下，小勇还没有出来。我放倒了靠背，合上眼皮，开始迷瞪起来。今天起床是太早了点儿。
　　　小勇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一边上车一边说不好意思。我心里不是很乐意但嘴上仍在客气，没关系的，正好睡一觉儿，咱们谁跟谁呀！驱车右转盘上了西直门桥直奔西外大街。在紫竹院桥上盘桥而下南行直达中央塔。小勇掏出了钱包来，刘钊，今天给你八十，让你等那么长时间。我嘴里说着，八十，多了点儿。心里却美得冒了泡儿。
　　　下午的时间，几乎都是留给我们这帮人休闲用的。不光是今天，每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人坐车。这帮人就聊天的聊天，斗地主的斗地主，虚耗着一下午的时光。心里不免有些醉生梦死的念头，但也是一闪而过。却又庆幸自己今天是最后一次这样度过了，明天就开始真正地成为合法守法的上班族了，心情不由得爽朗了起来。我们几个人就围在小江西，大锤子，四眼张三人的身边看他们斗地主，不时地看到他们因为出错了牌或因为搭档没有配合好而输牌，一边埋怨一边掏钱的样子，让我们这些旁观的人好气又好笑。唠叨声也回到下一局的纸牌发到手里后才会静下来认真对待下一次的决斗，仿如斗累了的公鸡需要暂时修养一阵子。
　　　快到五点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我，老兵，老兵！我转过身来，看到是老杜，他的车边儿上还站着两个民工打扮的人。老杜问我，他们俩儿去奶子房，给十五块，你拉他们去吧，你不是正好顺路回家吗？我十分地欣喜，赶忙应道，好的好的，你们俩儿，坐我这个车！那两个民工就过来坐上了我的车。车都启动了，老党在后面喊，别忘了有空儿过来请我们吃饭！我把回音从车窗里扔了出去，等着吧，我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就来。其实，从北苑家园到奶子房也就是四公里的路程，就是路况稍微差了点儿，有些坑坑洼洼的，好在只有几百米这样的路。奶子房是我每天往返北苑与孙河的必经之路，搭上他们俩人正巧回家，很划算的。十分钟的时间里，那两个操着安徽口音的民工一直用家乡话说着什么，我听了个大概，是关于房屋装修之类的。
　　　他们在奶子房的村浴池旁下车后，我就一直奔东而去。女儿在孙河的一家幼儿园上小班，下午五点是她放学的时间。学校有专门负责看管小孩们的老师，家长最晚可以在七点半接自己的孩子。我有一次就接得很晚，那天下午我送人去大兴的西红门，正赶上是周末回来的晚高峰，从城南到城北整整磨叽了近三个小时，赶到幼儿园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了。幼儿园里只剩下两三个孩子，女儿看到我，眼泪汪汪地要哭的样子。我一边对老师说着对不起一边向女儿道歉。自从那次以后，我几乎是每天压着五点的钟点儿去接女儿，就是怕女儿看到一个个小朋友被自己的父母领走，剩下她产生出寂寞和被遗弃的念头。
　　　我的车刚到幼儿园门口，就有一个女教师冲着大门里面喊，苏丽，叫小班的毛毛，她爸爸来接啦！半分钟不到，女儿挣着王老师的手闪出头来。在车子里坐好，女儿说，爸爸，我给你唱支儿歌好不好？没等我点头女儿就自顾自己地咿呀唱了起来，老婆老婆我爱你，愿你有一个好身体。。。我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这是谁教你们这样的儿歌?女儿说是王老师教的。我佯装生气沉下了脸，撒谎，老师怎么会教这样的歌呢？女儿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着我，是王老师的录音机里唱的，吴改心也会唱。我恍然大悟，现在这些孩子们学东西真是快呀！
　　　穿过京顺路，在孙河民俗市场的北门，那个东北的大哥已经把烧烤摊子摆好了，木炭的烟雾袅袅地飘散着。我心情出奇的好，毛毛，爸爸给你买羊肉串吃好不好？女儿马上从座位里爬起来，伸过头搭在我的肩上，爸爸，买五个，爸爸吃三个，妈妈吃三个，我吃三个。我笑了，把车靠在了路边，按了一下车喇叭，冲着东北大哥叫，大哥，十个串儿，不放辣椒！东北大哥应了一声，又接回来啦。没几分钟，就把热乎乎的肉串儿从车窗里递进来。女儿迫不及待地抽出一串儿就往嘴里抹，东北大哥接过钱笑着说，小家伙儿挺可爱的。我心里甚是得意。
　　　晚饭吃得很简单，昨天剩下的两个菜在微波炉里打热，敲了两个鸡蛋把米饭炒了，又从门口的小卖部了拎了瓶啤酒，我就和女儿对坐着一个大碗一个小碗开餐啦。老婆是不在家里吃饭的，不用管她。她在天竺的丽宫别墅给一家有钱人家里做饭，那家人有三个保姆，我老婆只管买菜做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然后收拾好厨房就可以回家。饭都是在那里吃的，老婆是四川人，厨艺还凑合，人也比较开朗大方，颇有当年她当兵时的风采。
　　　老婆回来时已经过了七点，她一边喊着我帮她把自行车搬进小库房里一边唠叨着说今天下午那户人家来了好多的人，等他们吃饱喝足后收拾完才走的，天气也黑得早了等等。我把自行车放好回到屋里，老婆正和女儿一边说话一边盯着电视，这几天晚上，北京台有个电视剧叫什么《上门女婿》的是老婆的最爱，因为男主角儿是张丰毅演的。他可是老婆大人的偶像，用老婆的话来说，张丰毅尽演一些牛皮哄哄的角色儿，但演出来就是好看。
　　　十点是我们家规定的熄灯时间。因为我和老婆都曾经是军人，女儿从小就潜移默化地受了我们的影响。在睡觉这个问题上从来没有闹过别扭，这一直让我很满意也很得意。老婆把我明天第一天上班要穿得衣服都整理好了，在床头柜子上叠得方方正正的。没过多久，黑暗中的老婆揽着女儿就进入了梦乡。
　　　我躺在床上，却没有多少的睡意。在暗夜里，睁着的双眼除了模糊有点儿光亮的窗纱外，什么也看不到。所有过去的大事小情都匆匆赶了过来填进我的脑子里，我努力地想把以前的每件事理出个头绪来，却无法把其他的念头赶走。一会儿，就觉得头好像肿大了好几倍似的，隐隐有些作痛。我轻轻晃了一下头，心想，爱咋地咋地吧，反正明天就要去新单位上班报到，不想那么多啦。我呢，从今晚上，从这一刻开始就永远脱离黑车这个行业了。这么寻思着，脑袋觉得好了一些。
　　　闭了眼，没多会儿就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