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郑贵妃和福王的势利非常大,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统领着全部的兵权,朝廷里哪个大臣敢跟郑家作对?当年,我得罪了郑贵妃,连慈圣皇太后李太后都保不住老衲,别说现在了。如果真是郑贵妃要杀太子,那太子可真是凶多吉少。” “阿弥陀佛,既然明心和尚和太子朱常洛是双胞胎,大师,你看,如果让明心和尚假扮太子,你看如何?”紫柏尊者用极低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你准备让他假扮太子?替他哥去死?”憨山大师问道。 “只有此法才能保全太子一命。”紫柏尊者答道。 “阿弥陀佛,‘明心和尚’?这法号好像不是悟明方丈给起的吧?”明心和尚正听得一头雾水,忽又听那憨山大师问道。 “十二年前他自己给自己起的。”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是的,只跟他说,等二十岁时,抱他来的憨山大师会来告诉他的身世。” “他知道他中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不能医治了吗?” “阿弥陀佛,这个,他早就知道。” “后来,那神医生生子怎么说?” “ 神医生生子诊断后,也觉得明心和尚的伤非常奇怪。医治了一段时间后,说是:他小时候可能中了罕见的千年参王之毒。更奇怪的是,那参王之精华竟然进入了骨髓,使其体内阳气极盛,暴走奇经八脉后无处可去,一般人必然经脉寸断、血崩而死,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千年参毒激发的体内迅猛阳刚之气竟从眉心间冲出,并造成了现在他眉间那颗心形的朱砂记。也正因为如此,他此生都不能练习内功。因为,一练内功就会内气外泄,身体虚脱,吐血而亡。生生子还说,随着他身体的发育,阳刚之气也会暴涨,只要处男之身一破,则必然会吐血而亡,生生子估计,这孩子最多能活到二十岁。” “现在,他不已经二十岁了吗?”憨山大师问道。 “我让他参禅,并且让他每天跳进珍珠泉里,练憋气和潜游,这样冰冷的珍珠泉水就能带走他身上的毒热之气,并在每月十五日午时,用般若掌为他拍打全身各大死穴,疏导厥阴各脉,防止那参毒攻心的危险。估计这起了些作用。” “如此甚好!在气则滞,尊者让他如此锻炼,别的老衲不敢肯定,老衲敢肯定的是这定能让他耳聪目明,反应灵敏,再加上这水云寺地处偏僻,不涉世事,只要他处男之身不破,说不上还真能渡过这一死劫,那时武林就又要多一个旷世奇才了。”憨山大师说这话时的语气里充满了希望。 明心和尚听了一会,觉得紫柏尊者和那老者谈论的是自己,心想:“阿弥陀佛,生有何欢,死亦何苦?死劫就是死劫,哪敢奢求什么‘旷世奇才’,自己如此愚笨,上不见有佛祖,下不见有禅道,只要能体认自我之自身心性,此生已经满足了……”转过神来,慢慢地向远处桃林游去,游了很远,还能隐隐地听到紫柏尊者和那憨山大师在达摩殿里的吟对之声: “一径云霞环廊幽,桃花松雨气温馨。 又见昔日武尊者,何似今朝别样心?” “ 峰下雪压寒梅花,崖畔云涌旧袈裟。 试运宝剑幻八卦,香逐东风遍天涯” “来来去去本无心,心经碑前总相逢…… ” 明心和尚渐游渐远,听不很清楚紫柏尊者和那老和尚后面所诵的诗了。游着游着,突然感觉身体里又燃起了一股暴热之流,于是深深地潜入水底,拼命地运用紫柏尊者教的蚕丝劲,不断地将流过身体的水旋转地推向身后,让这冰冷的珍珠泉水,带走他身上那些挥之不尽的毒热之气,就这样,明心和尚在不知觉中,漂游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下着的雪也已经完全停了。这时水云寺,那独特的钟声就准时敲响了。说水云寺的钟声独特,是因为水云寺的钟声与其它寺庙敲法不同,是紫柏尊者定的敲法,“紧敲六下,慢敲六下,平敲六下,再如此反复敲六遍,和一百零八下。” “清风送梅香,白云绕狮峰。僧出珍珠泉,悠悠闻钟声。”朝阳的初辉从狮子峰身后,晕红了狮子峰的东侧崖壁和水云寺的寺门,明心和尚便在这钟声中游上岸来,因此,总觉得这钟声是来自这荡漾的淡红水波,悠悠地从那珍珠泉的深处传出,又莫名地消失在泉上蒸腾的如雾般的云水之中。 明心和尚穿上衣服,跑到斋堂,见那煮着的黄米粥已经完全煮熟了,于是往锅里又加了半锅水,让那粥继续再煮一会,然后便走到雪地里,在寺里的空地上,用这黏黏的、软软的雪,堆了个雪人,然后,便早早地到达摩殿里,等待参加早课了。 水云寺的早课,一般是由悟明方丈主持全寺的僧人,一起到达摩殿心经碑前诵读心经十遍。再分别由悟明方丈和悟灭禅师随便讲解些佛经感悟,或由悟明方丈按照紫柏尊者教的方法,用易经中的卦辞,来解释佛家理论。偶尔也由悟灭禅师和慧字辈的徒弟,如:慧知、慧感、慧忍、慧随、慧妙、慧觉、慧识、慧容、慧顺、慧空等十大弟子来讲一些,佛经在功夫中的应用和个人从心经碑上揣摩出的武功心得。 “六十四路易天剑”,在水云寺里是只能传给掌门方丈的武学,但是,方丈虽然不能传授剑法的招式和套路,却可以讲解有关的易理变化。由于众僧的强烈要求,悟明方丈也就经常性地讲解关于紫柏尊者从心经碑上体悟出的“六十四路易天剑”里的易理变化。明心和尚一开始也看不懂心经碑上书法里蕴藏的变化,偶然听了几次关于这易理变化的讲解,现在也对心经碑上的书法变化有了一丝兴趣,而且有时还能体会到心经碑里,运笔、运气中的一点玄妙了。 今天的早课,众僧都早早地到齐了,气氛也很热烈。因为昨晚,离开水云寺已经有半年的紫柏尊者终于又回来了。因此,今天的早课是由想用“易经”统一儒释道三教各自的理论,强调三教一理的紫柏尊者亲自用“易经”中的乾、坤二卦来讲解心性之理。 明心和尚平时不能练武,只能干些寺里的杂活,如:做饭、搽桌子、给长明灯添油、扫地和洗衣服等,也很少参加水云寺的早课,只有当悟明方丈讲解六十四路易天剑中的易理变化才来听讲。 今天是紫柏尊者亲自讲解,内容一定高深难懂。明心和尚也知道自己听不大懂,但抱着多听几遍,也许会懂的侥幸心理,还是早早地就来到了达摩殿里,凑热闹般地挤在众僧的后面。 只听紫柏尊者讲到:“一人自有一乾坤,以乾为心,以坤为性,乾坤即阴阳也。而谓心复於性,则坤复乾;心累於物,则坤不能复於乾。” 明心和尚耳朵听着,心里想着:“阿弥陀佛,又是大道理一堆,所谓的道理,就是让人听不大懂的一大套言语……”刚要走神,忽听紫柏尊者说道: “故古人有诗曰:‘取将坎位中心实,点化离宫腹内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尽由心’。乾心感而为理,坤性变而为情,乾变而为离,坤变而为坎矣!则乾之一阳陷於坤之二阴,为坎卦,是肾之象也。坤之一阴处乎乾之二阳,为离卦,是心之象也。而至人知此道之变化,故穷理尽性,则坎之一阳,可得复而为乾也。离之一阴,亦当还而为坤。以此理推论之,则坎、离、既济之说,乾坤反覆之机,是十分清楚,没有任何疑滞。” 明心和尚对这段话倒是似乎有点听懂了。因为,明心和尚知道,坎谓“中心实”;离谓“中心虚”。悟明方丈也经常说:“坎中满,离中虚。”都是一个意思。只是这个代表自己心中道理的“离中虚”,还真是有点虚,因为每个人心中的“理”都是心受到“性”的作用而产生的。而每个人的“性”受到所谓“心”的作用,而产生的情,便是所谓的“坎中满”。明心和尚也仔细看过这坎卦的卦辞。这卦辞里讲的内容,除了危险就是危险…… “道家或以铅汞名之,或谓龙虎梨枣、婴儿姹女等名者,并所指亦只是这情性之间变化的道理而已。凡人一般是性变为情,而真人便是情复为性。真人是离中之一阴还坤,而坎之一阳将复为乾,纯阴消尽,纯阳复全也……” 明心和尚听着紫柏尊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讲到道家去了,就觉得自己更听不懂了,于是索性就不听了,心想,反正自己已经懂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大道理,就是:这世界上所有事物都可以分成阴和阳两类,而自己的心是阳,则性是阴。也就是说人也分心和性两个方面;由自己的心感应到的理是“离中虚”是阴,因为这理都藏在一言一行的内在,从不显现于外;而由自身之性发出的情(喜怒哀乐嗔)是“坎中满”是阳,总是表露于外。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把自己的感情都藏起来,自己就能成为所谓的“圣人”了。但是,明心和尚就是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圣人和常人的行事方式为什么总是相反的?就像悟明方丈说的那样:“常人行事讲情,不讲理;圣人行事讲理,不讲情。” 每当明心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就默读了几遍心经中那段“……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因为,这能让明心和尚特别的心有所感,神有所触,远离颠倒梦想。 其实,明心和尚的心境本来就如明镜一般,偶然飘来的天光云影,只要念念这心经,就又能让明心和尚心情又纯净起来。因为,明心和尚从来就没有什么追求,也不想练习武功,更不想当什么皇子,只想等会扫雪先扫哪里,煮斋饭是稀是干…… “阿弥陀佛,明心,跟我到方丈室吧。”突然听到悟明方丈轻声地对自己说道,这才发现达摩殿里就剩下他和悟明方丈了。 明心和尚跟着悟明方丈走进方丈室之后,那老和尚憨山大师、紫柏尊者和悟灭禅师见悟明方丈已经把方丈室的门关好、锁上,围坐在方桌旁的三个人便起身和悟明方丈一起作揖道:“阿弥陀佛,给皇子请安!” 明心和尚虽然在潜水的时候,听到了些关于自己的身世,心里有点准备,但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先楞了片刻,然后才疑惑地问道: “阿弥陀佛,皇子就是皇帝的儿子吧?你们凭什么就说我是什么皇子啊?” 那老和尚憨山大师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锦缎包裹,递给了明心和尚,字字清晰地说道: “阿弥陀佛,实际上你是二皇子朱常溆,二十年前,慈圣皇太后李太后经常约老衲到慈宁宫讲解佛法,李太后对老衲器重有加,经常不分昼夜,宣召老衲入宫讲解佛经。那天老衲路过下院,听有人大喊救命,并有孩子啼哭,一时又不见有人来救,不得已便走了进去。见你母亲因大量出血,人已经不行了,老衲只好接受你母亲临终所托,冒死将你藏于袈裟之中,带出宫来,索性不辱使命,才有你的今天。阿弥陀佛,今天你已经二十岁了,按照你母亲的遗嘱,现当着各位高僧的面,将她留给你的血书和遗物交还给你。” 明心和尚双手不觉地颤抖起来,战巍巍地接过那白色锦缎包裹,慢慢地打开,只见包裹里有一块写满歪歪扭扭黑褐色血字的白色方幔和一本绢册易经及一柄象牙柄黑色蛇皮剑鞘的短剑。铺开白色方幔,只见上面写道: “我儿云霞亲启:我儿云霞,大太监冯保以隋朝宝藏被首辅张居正私吞为由,挑唆皇帝和太后,让你外公徐爵和姐姐王金花的父亲王天瑞,带人抄了首辅张居正的家。冯保为了自己得到宝藏,又假传圣旨,私吞了那本绢册易经和云霞短剑,然后又借万历皇帝的刀杀了你外公。妈无意间撞破冯保奸计,偷得这绢册易经和云霞短剑,但又遭冯保陷害,挑唆太后及姐姐,又欲置我于死地。可能因忌惮我肚中皇子性命,迟迟没有下手。今幸顺利产下一皇子,便被我最好的姐姐王金花抱走。太后让姐姐王金花给我喝下了,用李太后那棵极珍贵的千年野参王煮的鹿茸鸡汤,片刻后,我便腹痛如绞,呼喊无人理睬,血崩如潮,却意外又产下一子。好在憨山大师闻声赶来,故托其将我儿带出宫去,抚养长大,改名换姓,远离皇家。你那被抱走的兄长,身为皇长子,日后必有大祸,性命难保,将来如能相见,各自珍重。妈身边别无他物,唯有从冯保出的来的绢册易经和云霞短剑,留给我儿,望我儿妥为保管,长大后,为妈洗清罪名。银花为我儿取名为徐云霞。徐银花绝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