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杨苡先生\陈爱华

提到杨苡，我们都会想到她译著的《咆哮山庄》，想到《雪泥集》，想到她和巴金的友谊，甚而想到她的哥哥杨宪益。笔者最近拜访了这位九五高龄老人，一睹其丰采。

　　一屋书香。

　　“一个老迈龙钟的老太，穿?一身不入时的衣?，头髮已枯，牙齿已落，背已驼、眼已花，反正从头到脚给人一种‘俱往矣’的感觉。”杨苡先生在《青青者忆》中这样描述自己。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与此截然相反的形象：短髮、黑色开衫、黑色棉料的裤子，裤脚处绣一支牡丹，融古典与现代于一身，说不出的简单与妥帖，可谓当今喧嚣尘世里难觅的优雅与从容。这份风雅，充盈在那满是古今中外各类典籍的斗室之中。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杨老期颐在望，近百年沧桑积淀，那段挨批、受辱的岁月在先生身上似没有留下太多印记，却赋予了她更加豁达从容的气度。半个世纪前，她挨打受骂冒?生命之危保全了六十多通巴金书简，半个世纪后却悉数捐给国家。这种文人风骨与气度令我辈须仰视。时下，先生每天在门前小小院落中，坐看云起云落，云捲云舒；在小书屋里读自己喜欢的书，写自己想写的文字，颐养天年，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她近年出版的《雪泥集》（与巴金书简）和《青青者忆》便是明证。

　　一颗童心。

　　先生思维敏捷、谈锋甚健。她从书橱里取出一本《悦读》对我说：“昨天下午用半天工夫把这本书看完，到现在眼睛还有些模糊。老了。”

　　我翻了翻，看到封面上的英文“Mook”，不解其义，遂请教先生。“Mook就是Magazine & Book的合写，介于Magazine和Book之间，意为杂誌书，就是把杂誌以书的形式发表，也有人叫它‘墨刻’。”先生流利的英语令我大为惊讶，转而失笑，我竟忘记了先生是著名的翻译家呢。

　　一种品味。

　　先生极富童心，沙发上、桌椅间，放满各种小玩偶，有趣的是洗手间墙上有一个挂件，正面是坐在马桶上的妇人，底下是英文“toilet”。我觉得很好玩，一提起，先生兴趣来了：“我也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啊，厕所的标牌，上面是个妇人半褪裤子坐在马桶上。本无伤大雅嘛，可有人不喜欢，上次有个朋友来我家，我看她上过厕所之后把这个牌牌给翻过来了，估计她是不能接受这个。”

　　记不得话题是怎么聊到流行上去了，先生突然提到汪峰和章子怡的八卦新闻，令我大为惊讶和开心。她说，汪峰的歌词写得很不错。在《青青者忆》一书中曾写到汪峰：“这时电视中传来青年音乐人汪峰的深沉有力的声音：‘音乐的力量！音乐的魅力！音乐不死，音乐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我觉得巴先生也会站起来和我一起鼓掌，并且又一次对我说：‘他们这一代年轻人比我们有希望，他们是幸福的！’”不知道汪峰是不是杨苡老人的粉丝？如果是，估计他肯定会如我们一般惊讶和开心了。

　　在聊到未来时，先生说别人都是三年规划，五年规划，“我现在是半年、半年的规划自己的生活。”她讲得云淡风轻，那是对生命的敬畏与彻悟，她还要“在苍茫的暮色中赶路”。

　　想起先生译的《生命始于八十岁》，“朋友，请努力活到八十岁吧。这是生命中最好的时刻。人们可以原谅你的一切一切。让我说，生命始于八十岁。”的确，一步一沧桑地走出那段令人唏嘘不已的岁月，走出那段荒唐的歷史，多么不易。和先生有过同样经歷的那一辈人，诸如冰心、萧乾、季羡林等，不都是八十岁后“大器晚成”的？

　　杨苡先生用她和巴金年轻时共勉的“Life is to give, not to take.（生命在于给予，而不是取得）”，让我们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和一个把“人”字写正的人灵魂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