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田:一次特殊的采访|小小说

李保田:一次特殊的采访|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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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新闻部主任交给我一个任务:锣鼓巷有个退休工人赵志恒捡了个两千元的存折，他拾金不昧，派儿子给失主送上门。部里先后去了四个记者前去采访赵志恒，但全被他赶出了门。于是主任便把别人干不了的活交给了我。
我从侧面了解到:赵志恒老人嗜酒。去他家的路上我买了一瓶京都酒和一包花生米，用这"手榴弹"炸被采访者的嘴，是我惯用的手法，我就不信我完不成这个采访任务。
刚迈进赵家门，老人就挥起胳膊像赶苍蝇似的往外轰我:"又是记者，我顶烦你们啦，去去去!"
我脸上堆着笑:"赵大爷，我是小全子呀，不是记者。"
赵大爷很纳闷儿:"小全子，谁家的小全子?"
我接着撒谎:"就是和您在车间翻砂的那个……"
"噢，想起来了，"赵大爷可能真糊涂了:"你就是'翻砂吕'的二小子吧?来，坐，坐下吧。"
"没错没错。"我马上坐下，掏出京都酒和花生米。其实我爸爸根本就不认识他。
"今个找您侃会儿大山。"我说。
"好酒好酒。"赵大爷看见酒，眼里放着光儿，取来两只小酒杯，满上。
赵大爷酒量颇佳，一边喝一边顺脖子往下流汗， 而我一边劝他多喝一边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是我开始试探:"这年头物价老是上涨，要是有俩钱儿还是存银行好，等物价降下来再花……"
赵大爷愤愤地说:"就那俩个退休钱，哪有存的份儿!"
我趁机将一军:"别害怕，我不跟您借。"
"疥(借)?疥比大疮还痒痒哪!"赵大爷幽了我一默。
我单刀直入:"听说您有过一个存折?"
"有这么回事。可那是保姆看孩子--人家的。"
我故意装傻:"怎么，您还负责给别人看着存折?"
"我的傻小子，你听我说……"
于是我趁他不在意的当儿偷偷打开了藏在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录音如下:
"那天我上街遛弯儿时在马路上捡到一个存折，上面写着两千块钱。"
"有人看见您捡了吗?"
"没有，当时就我一个人。"
"您当时怎么想的?"
"好家伙，够买一个冰箱的。我又仔细一看哪，得，不能取，千万不能取。回到家叫我儿子按上面的地址给失主送家去了。"
"还得说您觉悟高，不愧是工人阶级。"
"觉悟高个屁。这存折搁到谁手里谁也不去取，除了他是个傻子。"
"您能否说明白些?"
"傻小子，人家是在本单位存的钱，可能是单位集资。来，喝酒。"
"这么说，您不是从内心情愿送回去的?"
"照这么讲吧。要不我怎么就特烦那些臭记者呢?他们把我夸成雷锋了，我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来，干了这杯。"
"后来怎么样啦?"
"后来失主上门道谢来了，一个挺年轻的妇女提来两瓶四特酒还夹来了一卷子红纸……"
"您收下了?"
"照收不误。酒我已经喝了一瓶，那卷子红纸让我塞房顶的通风孔里了。喝，别光看着。对了，我这还有点下酒菜呢。"
"您为什么拒绝采访?"
"来过四个记者。把我吹得挺神，说我是活雷锋。我怕'烧'死。这年头，雷锋不多，马蜂不少。王国福不多，王国禄不少。孔繁森不多，王宝森不少。我顶烦这帮吹鼓手了，瞅他们就有气，就往外轰他们。"
说完了，赵大爷有点后悔:"我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反动?你兔崽子可别给我往外说去呀。"
我安慰他:"没事没事，谁敢把您怎么样了?"
我: "那卷红纸让我看看行吗?"
"你等着。"
哗啦，哗啦……
"哟，这是感谢信。您应该把它贴墙上，这是光荣。"
"狗屁。你这不是寒碜我吗?还是收着好。"
我偷偷把录音机关上，说:"感谢您给我提供了宝贵的素材。"
"素菜(材)?还荤油呢。你回去后千万别写什么破稿子，我知道你是记者。"
我不打自招地问:"您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市报上见到过你领奖时的像片儿。"
我笑着默认了。赵大爷从酒柜里摸出一瓶四特酒，用牙齿咬开瓶盖:"我看你小子和别的记者不一样，别人一来这儿就像审贼似的可你个兔崽子……哈哈……来，尝尝这酒，是那丢存折的妇女送来的。"
我忙谢绝:"您留着慢慢喝吧，我喝不下去了。"
"不喝也行我还省了呢，但有一条儿，回去甭写什么消息新闻什么的，"赵大爷捏了一粒花生米扔进缺了3颗门牙的嘴里一边嚼一边斜着眼望着我:"你要是真写了，我跟你没完。"
"不写不写，您放心吧，告辞了。"
赵大爷眼珠子一瞪:"你站住，把那玩艺儿给我搁下再走。"
我故意装傻充楞:"搁下什么?"
"录--音--带。"
我很狼狈，只好照办，落荒而逃。
鉴于赵志恒老人的隐私权应该受到合法的保护，我也没有完成部主任交给我的任务。后来我想:这个素材千万不能糟蹋了，不如把赵大爷捡存折这事加以虚拟写篇小说，发表出去后一来赵大爷即使知道了也无权状告我，二来还可以挣几个稿费，给我女儿买几斤巧克力吃呢。
作家简介:
作家李保田近照
李保田，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传统文化促进会理事，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出版过书籍《中国广告徘徊在世纪之门》、《北京小小说八家》及《北京小小说精选》、《李保田小小说一百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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