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面子》

小小说《面子》

作者:尘埃落定(张鲜红)

今年春天，母亲老毛病又犯了，血糖高，住在和平医院。一天中午，我在和平医院门囗碰见了本村的一哥们儿，我那种老乡见老乡的热乎劲儿不管不顾地从脑门子里往外涌，冲进人群想和他攀谈。谁料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开着摩托三轮车一溜烟就跑。我这倔劲儿上来了，拦了辆出租车上去就追。追得不紧不慢，跟上他就行。他大概没发觉，十几分钟后，他在一个破旧拥挤的巷弄停下了。他下了车，我得意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脸色又难看又阴暗，他活像只瓮中的老鳖。

“贾鹏程，你跑甚?我又不朝你借钱?”我这么说出来好痛快。他扬了扬嘴角，看得出，他笑得很勉强，比哭还难受。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手脸很黑，车上有许多煤渣子，他干得是送煤球的营生。他不好意思地说:“不，不是，屁蛋儿(我小名儿)，我是觉得没脸见熟人，做生意赔了，现在送煤球，挣钱只能糊个嘴，你现在活得多风光，在县城里买了房，又在水泥厂当了领导，我现在真是没脸面见人......”我那话不知从哪儿来的，像滔滔江河，奔流不绝，大道理一套一套地说了一堆:“......哥们儿，山水轮流转，没事儿，脚踏实地干活不丢人，有事儿需要帮忙吱个声!”说的正起劲儿，手机响了，我妈打来的，说她饿得前心贴后背，买个饭真费事，饭去八义(我老家)现做去了?我这才赶紧拎着小饭桶一路小跑向医院奔去。尽管打车追这哥们儿花了十块钱，饭冷了又重买了一份又花了八块，但心里头舒坦，是因为撕下了哥们儿虚假的面具，看到他真实的面目?还是?是我在他面前我的虚荣狠狠满足了一回吧!尽管肚子咕噜咕噜响着，但我还是对母亲说:“刚才碰上贾鹏程了，这不，和他一块儿吃了个饭。”

下午在病房外的护理站又遇上村里的熟人，林立冲。他来给他父亲看病。看见我特别热情:“哥们儿，你可是咱们村这帮哥们儿的骄傲啊，我找了熟人，我爸一出院我就进你们厂子，以后你多关照一下啊!”我感到浑身没了骨头，站不稳了。其实，我买房是贷了款的，装修还借了七大姑八大姨六叔五舅四姑三姐好多钱，尤其见了连襟，我这一米七八的个头立马矮了三十公分，我欠了他五六万呢!去那个水泥厂上班，也是连襟的妹夫的姨夫介绍的，我只是有个组长的名号，实际上见天看领导脸色，工人少了，我天天搬运水泥，脊背上全是一块一块的痂。这要让同村的哥们儿见着我干活时的那模样儿，我这面子往哪儿搁?我现在想起贾鹏程了，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比他还难看。

“当领导是不一样啊，你那牙多白，多齐整。”林立冲这句话差点儿没上我一囗气上不来。我就几颗门牙还齐整，后槽牙下岗的下岗，补修的补修，还有好几颗假牙呢!我此刻感到脸面像是被撕下来，还带着血肉丝儿，血流得哗哗的。正为难呢，贾鹏程拎着两小筐土鸡蛋来到我们跟前:“志宏(我大名)，哥们儿，给我在你们厂找个活干吧，不能和你比，能旱涝保丰收挣个稳定工资就行。走，去看看婶子去，小冲子，我也看看伯父去!”

“你说的这点事儿在屁蛋儿眼里就根本不算事儿!小菜儿!”林立冲和贾鹏程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天哪!我就觉得我这层皮被活活扒了下去，我这面子连皮带肉撕光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今年夏天，我住院了，医院也没诊断出是啥病!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