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民小小说：路人

玉娥和小丽是多年的好友，她俩犹如亲姊妹一般，和睦相处。玉娥个子稍高，微胖，肤色白净，说话稳重，待人实在，是一个争气的女人，日子过的虽有些紧巴，但从不气馁，任劳任怨。小丽个头稍矮于玉娥，脸庞也稍小于玉娥，肤色逊于玉娥略白。她的性格和玉娥截然相反，是个有口无心的女人，有啥话，有啥想法，在肚子里搁不上三分钟，就要以吐为快。这几年，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招个上门女婿，既能干也能挣来钱，隔三差五还给她这个丈母娘送钱回家。她美滋滋的，似有些飘飘然。
　　昨天，女婿回来给家里送来了两千元钱，她顺便放在了褥子下面(零钱都在褥子下面)。今个她把这一沓钱拿出来，打算暂时放在立柜的抽斗里，过几天再把它存入银行。
　　“小丽姐在家吗?”是好友玉娥的声音。
　　“在家呢，进来呀!”小丽应着，慌忙把手里的钱塞进了床上叠得整齐的毛衣里(这是老伴早上脱下来的换季衣服)。她抽出手，走出卧室，把牵着孙子的玉娥招呼到客厅里坐下，同时一边给玉娥倒茶水，一边在茶几上抓了一把奶糖塞给了玉娥孙子兵兵。招呼毕，小丽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紧挨玉娥坐在沙发上，两人亲密地拉开了家常。
　　“昨天下午，永刚(小丽女婿)送钱回来，顺便把巧巧(小丽孙子女)领到城里去了。说今明是礼拜天，叫巧巧在城里游玩一下。巧巧去了也好，我就能清净两天。”小丽不停地说着，脸上洋溢着惬意的神色。
　　小丽和玉娥唠着闲话，兵兵在茶几上拿了巧巧的玩具蛤蟆，在客厅地板砖上专心玩着。他从客厅玩到小丽卧室，又从卧室玩到院子里，玩着玩着，感觉一个人玩着没有啥意思，就闹着要回家。
　　玉娥和小丽又低声说了几句知心话，就被兵兵拉着手走出了小丽家。
　　玉娥和小丽并排而住，中间隔了八家邻居。她俩多年相互往来，从没红过一次脸，也没有过一次不愉快，这在邻里乡党间曾一度传为佳话
　　玉娥牵着兵兵的手，还没走到家门口，隔壁赵姨的孙子志强在自家门口水泥地面上，并排放着挖掘机、压路机、小汽车等玩具，一个人在摆弄。兵兵羡慕地看着这些新玩具，想和志强一起玩，便礼貌地说：“志强哥，我也来玩行吗?”志强巴不得有个小朋友作伴玩(虽然兵兵比他小一岁)，就高兴地说：“好，咱俩一起玩。”孙子在门口有志强作伴玩，玉娥就回到家里干起了家务。
　　再说小丽，玉娥和兵兵走后，也忙了起来。她回到卧室，把床上换季的衣服，逐一归类，摞好放进了立柜里，那两千元的事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下午，女婿把巧巧送了回来。巧巧和兵兵都在幼儿园中班上学，他(她)俩的好和两个奶奶的好一样，几天不见，就想要见对方。这次巧巧一回来，就拉着小丽的手，去了兵兵家，到很晚才回来。
　　上学了，他(她)俩在各自奶奶或爷爷的接送下，在幼儿园温馨快乐的环境中学习成长······
　　一天，小丽女儿翠玲从城里回来，说是想租一个店面，钱不够，差两千元钱，这次回来就是来取上次永刚给家里送回来的那两千元钱的。小丽知道女儿女婿在外不容易，也明白女儿女婿拿回来的钱，自己不过暂为保管而已。
　　“钱在我床西头褥子下面压着，你自己去拿。”正在客厅拖地的小丽，对进了卧室的女儿翠玲说。
　　不一会，女儿在卧室对着客厅说：“妈，褥子下面只有十几元零钱，没有整钱。”
　　“胡说，咋能没有?”小丽丢下拖把，三步并作两步从客厅踉跄走到卧室，“呼”的一下把褥子揭开：只有零钱，没有整钱。怪了，怎么能没有了呢?她又在褥子下面翻腾了一遍，甚至把褥子全部都揭开了，还是一无所有。小丽寻思：这几天咱们家没有来过其他人啊，就是玉娥领兵兵串了几回门。
　　“你好好想想，看有没有放在衣柜抽斗里?”女儿提醒母亲说。
　　小丽拉开衣柜抽斗，里面空无一物。奇怪，谁能从我褥子下面把钱拿走呢?再说别人也不知道我在褥子下面放钱呀，只有玉娥看到我在褥子下面取过几回钱，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秘密。难道玉娥······小丽不敢想下去。她俩已是十几年的至交，她怎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警言突然从她脑海里蹦了出来。她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象有千根刺在扎，令她坐立不安，干啥事都静不下心来。
　　一连几天，她为这事困惑.纠结。她想：谁不见钱眼开?假如玉娥和兵兵趁我去厕所或去灶房烧水之时，迅速去卧室(客厅右手就是卧室)从褥子下面把钱揣进怀内或者装进口袋里，这不是不可能的。如果就此沉默下去，我岂不成了傻瓜?问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关键是要瞅准机会，巧妙一些为妥。弄不好有可能伤了和气，使多年的关系变僵。小丽这样想着，心里总觉不踏实。是的，如果她拿了，我问问理上也能讲得通;如果她没拿，也是“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嘛!怀疑玉娥的念头象魔鬼一样，使小丽挥之不去，迷惑不能自拔。虽则千思万想，小丽总觉得做个“冤大头”是无法忍耐的。她心里犯难，到底该不该问呢?
　　五月里的天，暖意里有些许变化不定的气氛。通红的太阳在云团里忽隐忽现，天空中隐隐约约呈现出下雨的征兆。小丽坐在玉娥厦房的凉椅上，那沓钱又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悠，忽远忽近。“玉娥妹子——”小丽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我前几天把两千元钱找不见了······”
　　“那你把钱放在哪里?”玉娥十分惊讶地问。
　　“老地方——褥子下面。”
　　“你回去再找找，问巧巧爷爷拿了没有。”玉娥提醒好友说。
　　“都找遍了，也问了，就是没个影子。”小丽摊开两手，无不沮丧地说。
　　她俩都为这两千元的不翼而飞感到奇怪，也倍感惋惜。最后，玉娥又说了“肯定在家里”、“迟早都会找到的”等安慰话，把要走的小丽送到了门口。
　　小丽回到家，忽然有点懊悔：怎么不直接问呢?话到了口边咋又转了回来，闲扯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简直不中用。她真想立即返回到玉娥家，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明，澄清心中的疑窦。多年的好朋友问问又何妨?玉娥一向大度，她绝对不会介意的。小丽一廂情愿地想着、盘算着。一晚上她都在苦思冥想，想着钱，想着怎样开口问玉娥。她一再提醒自己：钱不能就这样白白没有了。
　　翌日，乌云密布的天，终于下起了雨。雨点密密地向行人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小丽送巧巧上学回来后，鬼使神差的她，终于打着雨伞推开了玉娥家的院门，叫了一声“妹子”，就直接向玉娥的厦房走去。却说玉娥送走兵兵回来后，习惯地忙碌了起来：扫地、抹桌子、整理茶几。小丽进来后，她招呼小丽坐在了凉椅上，马上就去灶房端了个热水瓶，给小丽泡茶。
　　“不用沏茶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其实也没什么。”小丽有些吞吐地说。
　　“问吧，咱俩还有啥话不可说的?!”玉娥感觉小丽有些怪怪的。
　　“就是······我的那两千元钱你没拿吗?”小丽终于问了要问的话。
　　“你说啥?你说我把你钱拿了?!“玉娥倏地感到晕头转向。小丽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不不!——我不过问问而已。“望着玉娥腾地一下红里泛青的面容，小丽顿时不知所措。
　　“你走!”玉娥颤抖地叫了一声，嘴唇立马发紫，晕了过去。
　　“福全，你快来!”小丽仓皇地叫着玉娥老伴的名字。
　　当时正在后院菜地锄草的福全，听到小丽惊慌的叫声，丢下锄头，急忙跑了回来。他到厦房一看，小丽正在给斜躺在凉椅上的玉娥掐人中。福全睁圆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干着急没办法。
　　经过小丽一番土法急救，玉娥“哼”的一声醒了过来。她睁眼看见面前的小丽，又连声说“你走”。无奈，小丽抱歉地对福全和玉娥说了声“我走”，就耷拉着头走出了玉娥家的院门。
　　小丽走后，玉娥愤愤地向福全叙说了原由。福全听了也十分生气，嘱咐玉娥说，以后再也不要和这种人来往了。
　　小丽回到家，想起刚才那一幕，也确实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万一玉娥有个三长两短，她小丽岂能脱了干系?但到这时小丽还在为自己寻找理由：反正我的钱不见了，只有她常来我家闲逛，这是变不了的事实，不怀疑她怀疑谁?小丽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终久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看刚才玉娥晕过去的神情，玉娥好像完全是清白的。如果是这样，哪不冤枉了好友?
　　时间周而复始地在人们忙忙碌碌中悄悄流去，永不停息地镌刻着光阴的年轮。收了麦子，播种玉米，季节更替，年年如此。玉娥和小丽早上把兵兵和巧巧送去幼儿园，下午又接回来，像钟表一样既准时，又有规侓。两个人(应该说是四个人)几乎每天都要碰面，但都像路人一样，陌生得超乎寻常。有时四个人恰巧走了个迎面，但两个大人都各自把头一扭，表现出极度厌恶的神情迅速避开，只有两个孩子还依依不舍地互相对望着。有时兵兵招呼巧巧或巧巧招呼兵兵，想在一起玩耍时，但都被自己的奶奶及时地阻止或训斥。久而久之，两个孩子也渐渐知趣地不在一起玩了。
　　玉娥和小丽互不来往时间久了，小丽老伴无意中觉察出了异样，就严肃地问小丽是怎么回事。小丽明白再继续隐瞒下去也没啥意义了，就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告诉了老伴。小丽的话音刚一落地，数年来从没发过脾气的老伴，一下子火冒三丈，不容分说，两记响亮的耳光子扇在了小丽左右脸上······打了骂了，最终于事无济。
　　各位看官明白，两千元钱并没有丢失，只是小丽把钱仓皇胡乱塞放，自己忘记而已。误会、猜疑使挚友成为路人，实乃痛哉、悲哉、哀哉。直到秋后的一天清早，因天气突然转冷，小丽老伴叫小丽把自己的毛衣从立柜里取出来，准备穿上。结果大家自然知道了，钱从毛衣里洒落了出来······
　　临潼区新市街道办走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