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五十年后

　　“呼……呼……呼……”
　　病房内传来呼吸机有节奏的工作声，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上，床前没有亲属，只有医院的护士定时进来记录一下仪器数据。
　　一帘之隔，临床
　　一位老人半坐在病床上，女儿正在一勺一勺的喂老人喝汤，旁边外孙女乖巧的坐在老人身边，时不时的拿着纸巾，帮老人擦一擦喝汤时洒下的粘在衣服上的汤汁。
　　“爸，今天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再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哥出差在外地，你出院那天他赶回来接你一起回家。”
　　“嗨，你哥也是，刑警队的工作那么忙，让他好好工作就是了，别老惦记着我。”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老人脸上掩映不住的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等到老人吃完了饭，女儿收拾好了东西，随口问起了父亲：“爸，隔壁床那位老人家，怎么不见他家里人呢？”
　　听闻女儿提起了这个，老人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长叹一口气：“唉……”
　　“怎么，爸，您认识他？”
　　“我何止是认识，我俩从小一块长大，上学时同学，又是一批进的警队，关系铁的不得了，只是后来发生一件事情，自那以后我们就疏远了。”
　　女儿听父亲这么说，好奇且略带惊讶的问道：“爸，那是什么事情，能让你们这么铁的关系也会不来往了？”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就在此时，“轰隆隆……”一阵雷声过后，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雷雨
　　看到老人面色不愉，女儿自觉的闭上了嘴，不去问这件事情了。
　　两天后，出院。
　　“妞妞，你扶姥爷先下去，我跟你舅舅一会下去。”看到父亲下去了，女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对着临床的老人努努嘴，问道：“哥，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哥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妹妹说道：“知道，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你才刚满一岁，父亲当时对他做的事情可是气坏了，一口一句‘畜生’的骂，在家里把他最心爱的紫砂杯都摔了，那天可把我吓的不轻，我以为我为你吃辣椒的事情被爸发现了，还以为咱爸要扒了我的皮，吓死我了。”
　　妹妹听哥哥这么说，更是好奇了：“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惹的咱爸这么生气？”
　　听到妹妹这么问，哥哥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屁股坐在医院的病床上，顺手抽出一支烟，却又看见墙上“禁止吸烟”四个大字，只好含着烟干抽着，跟妹妹讲起了往事。
　　“要说啊，这老爷子也是苦命人，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一辈子或早他人的谴责和自己的内疚之中，再也不会笑了。”
　　听到这里，妹妹催促道：“别磨磨蹭蹭啦，快点说来听听呀~”
　　“吱~~~”哥哥拔了一口没点着的烟，继续说道：“他呢，不是本地人，家是外地的，父母也没跟在身边。那年，他老婆怀孕快要临盆了。他呢，却跑到单位加班，据说是逮到了吸毒人员。当时吸毒人员冒用他人身份，老婆给他打电话说肚子疼羊水破了快要生了，他却没当回事，还说加完班就回家，挂了电话就忘了这事了。”
　　“他老婆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只能给他岳父母打电话，等到岳父母赶到他家时，他老婆已经见红了。岳母气的当场给他打电话臭骂了一顿，完了他才想起来老婆要生了。等到120把人送到医院的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了他家人一个噩耗：‘羊水已经破了超过三个小时了，胎儿宫内窘迫已经听不到胎心音，大人失血过多，人已经不行了。’医生还说要是早来十分钟就啥事没有了。”
　　说到这里，哥哥象征性的弹了弹那不存在的烟灰，然后继续叙说着往事：“等到他想起来这事赶到医院的时候，连他老婆和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岳父母对他失望到透顶。这件事情传开以后，单位的人对他就有了看法，你说那么大一个单位？离了谁不能过，再说了，铁打营盘流水的兵，单位没你的时候，人家不也运转的好好的嘛，缺了你这臭鸡蛋，人家还不做槽子糕啦？”
　　“那他单位领导也是，知道人家老婆要生了，家里没人还让人家去加班，这什么单位啊？真是！”
　　“这跟单位有啥关系嘛，你老婆又不是人家老婆，到底啥时候生人家又不清楚，再说了你老婆羊水都破了，你还在单位加班，咋那么大心呢？你跟单位领导说一声，领导要真是还让你去加班，那样式的领导还跟他干嘛？”
　　正说着话呢，只听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位护士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哥哥手上夹着的香烟，俏脸顿时蒙上了一层寒冰：“病房不能抽烟不知道吗？没看见这标识‘禁止吸烟’吗？”哥哥陪着笑脸辩解着：“没点上没点上”。护士看着没点上的香烟，说了一句：“没点上也不行。”随后扭转身出去了。
　　哥哥仿佛因为护士的插曲，被打断了叙说的兴致，草草的说着往事：“那件事情以后，也没人敢把自己女儿交给他，他就只好一辈子打光棍，孤独终老，现在弄的床前连个擦身喂饭的人都没有了。”说完，哥哥也打包完了住院带来的那些东西，叫上妹妹从病房一起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临床的老人仍然在闭着双眼，妹妹扫了一眼老人，感觉老人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仔细看去却又没有什么东西，妹妹摇了摇头，随后推门出去了，随着房门闭合声的响起，孤独的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眼角一滴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
　　2017年，某小区，雷雨，夜，凌晨
　　“呼……”一位年轻的父亲猛的一下坐了起来，耳边传来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怎么了，老公？”借着窗外的闪电，年轻的父亲看看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庆幸着自己的选择，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拍了拍身边的妻子“没什么，放个臭屁把自己熏心了而已~”
　　“咦~~~你真恶心……”
　　妻子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旋即又睡了过去。年轻的父亲轻轻的又躺下了身子，拥抱着妻儿，心中默默的说道：“五十年后，当我老了，有你和儿子陪伴我一生，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