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军小小说两题

张先军（本名张先均），陕西省旬阳县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未来作家报》《安康日报》《陕南文学报》《小小说大世界》《作家文苑》《旬阳文艺》《当代汉诗》《北方诗歌》《陕西小小说网》《西北作家》《小小说在线》等报刊和微信平台。曾多次获奖。
梦
她在午睡的梦中，毛遂自荐当上了本校的校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很自信，她要用出人意料的手笔，来证明一个初三女生的能力。果然，她的第一把火烧得确实与众不同。
她郑重宣布要把学生公厕重新设计和改造。并强调该工程：“迫在眉睫！”
学生听了，拍手称赞。年轻教师听了，起哄，交头接耳。中年教师嘲笑她，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瞎整还能显个啥本事不成？老年教师则建议，要有充分的证据来论证，上报审批，方能获准。
没错，说“瞎整”并不为过。公厕是去年新建的。外观大方，内装豪华。按在校学生的比例，男女面积各占一半。
记得交付使用的那个早上，老校长在操场上口若悬河，自豪地吹，说该工程既有观赏的效果，又有文明，人性化的体现。
同学们掌声雷动，她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她才懒得听那些虚伪的官腔话。什么人性化，一字排的公厕，女生腿短还要从男厕门前过，多跑二十多米。什么文明化，怕男生好奇，偷窥，而女生就不好奇吗？况且都有门呀！聪明的老师们咋都那么愚蠢呢！她自觉好笑，却又无奈。
其实，她有充分的证据，足以证明这项工程的必要性，然而，她说不出口。
半月前，讨厌的连阴雨下了一周，空气湿漉漉地，人的水分和大地一样饱和。午睡的起床铃响了，她一骨碌爬起来，抓起一把雨伞向公厕飞奔而去。还是迟了，她已排列于十几人之后。
水火无情，她的大腿酸酸地困，小肚子胀得像汽球，似乎要爆炸，她弯着腰，提着肩，小腹向上使劲地抽，汗毛直竖，虚汗唰地一下往外冒。
她急中生智，她和身前的女生一嘀咕，拉下雨伞，把头藏在伞下，二人竟直进了男厕。
她没心思欣赏这个神秘的禁地，她见有很多空位，不顾一切地，也迫不及待地享受放松的快感。一群男生吓得不知所措，嗡地一声，像一堆被惊飞的苍蝇，溜出了公厕。
“尴尬事件”没有引起校方的指责，只是把起床铃提前了五分钟。然而，她不能把这个“秘密”作为书面材料的理由。
为了给上级报告找出论据，她向有关老师要了几组数字。
生物老师很细致，把男女生如厕次数和用时，包括路途用时，脱衣用时，例假用时列了个明细表，一目了然。数学老师根据生物老师的数据，作了精确的计算，结论是女生如厕用时是男生的1.89倍。物理老师根据数学老师的结论，结合男厕是大小便能分开使用的实际，得出的最终结果是女厕的面积应该是男生的3.98倍。
她据实写了个报告，附上草图，报送县局。不几天，原件退回，并批文，该方案设计尚属首例，不符合常规。
她明白这是被憋出来的梦，她眯着眼，瞅了一下手机，没顾得上去回忆梦中荒诞的细节，急忙向公厕跑去，挤进了排队的行列。
邻居阿姨
邻居装修房子，闹腾了个把月，今天终于搬进来了。静悄悄地，无一个亲戚朋友恭贺。我说：“对门，什么人呀，连一个客人都没有？”老公却说：“人家是低调吧！”
“笃，笃！”有人敲门！
幽静且不宽敞的楼梯道，被这声音塞得满满的。我的心一揪，谁呀，大清早，敲门。心里甚是不悦。
好在老公在家，不担心安全问题。然我还是从猫眼窥视了一下，噢，是对门主人，阿姨。
我必定是在副县长身边工作多年的秘书，有些修养，心中的不悦，一点也不外漏。
阿姨五十多岁，身高马大，面容黑里透红，一条又粗又大的金项链，正好与阿姨相配。我心里说：共和国典型的农村大妈。
阿姨人直爽，进门便高喉大嗓：“我们现在是邻居了，互相有个照应，你们有什么活帮忙的，叫一声，我有的是力气。”我们俩口子“那是，那是”的应合着。阿姨接着说：“我在乡下也是个大院子，邻居出门钥匙都交给了我，还帮忙看家呢！”我一惊，问老公有这事？老公是农村长大的，见我有疑问，便解释说：“这是真的。在乡下一家有事，大家帮忙；上房有客，二房作陪；还互相窜门，喝个小酒，打个麻将，谁家方便到谁家；出门了，把钥匙交给放心的邻居。阿姨就像我妈。”
我从小生长在太极山城，对农村的生活了解甚少。阿姨和老公的解释，我感到非常新鲜。农民的纯朴和互信，乡邻之间的和睦相处，我自叹不如，感觉自己渺小了许多。或许是文化人思维敏捷吧，我想如果都像阿姨这样的人来做城市的主人，那将是怎样一个和谐社会啊！
我主动约阿姨逛菜市场，阿姨巴不得，说：“正好，我愁没伴儿呢！”
星期六的莱市场，十分热闹，摩托车的鸣笛声，菜贩子的叫卖声，讨价的，还价的，把本来还算整齐的市场，干扰的人心都乱了。我怕和阿姨走散了，就对阿姨说：“买好了，到街头等。”
我挑挑捡捡，讨价还价，买了一大包，一个小时快过去了。来到街头，阿姨早等我了。出于好奇，我问阿姨：“你了解市场菜价吗？”阿姨说：“不太清楚。”“你不怕菜贩子宰你吗？”我提醒阿姨。阿姨却笑着说：“宰不了，我有办法。”她接着说：“我等别人砍价砍好了，买了，我顺着价买就是了。”啊，这什么计呀！阿姨的精明，我刮目相看。
这个十字街头，有好多摆摊的。有卖中药泡酒的，有看相算卦的，有美颜袪痣的，阿姨对这些不屑一顾，竟直走到一位坐轮椅的小伙子跟前，掏出十元钱，塞进小伙子胸前的小铁盒里。小伙子说声谢谢，又说：“我给阿姨唱首歌吧！”阿姨说：“不必了。”我掏出二元零钱，给了小伙子，小伙子拿出吉他唱了起来：“酒干淌卖无……”今天听了这首老歌，显得格外凄凉和忧伤。阿姨说，每次见到这种人，多少不给点，心里几天都难受。
出了电梯，刚要各进家门，阿姨拉着我的手，给我出了道难题，阿姨诚恳地求我：“给我帮忙做饭吧，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今个来陪我吃饭呢！”我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为难中忽然想起老公说的话，阿姨像我妈。我就说：“好吧，阿姨，我给你当帮手。”
阿姨家的装修档次不比我们差，地板拖的铮亮，设计的非常合理。阿姨拉我进了小卧室。这间小屋看来是专放杂物的，袋子，纸箱子乱七八糟占了半间屋，阿姨打开箱子，拿了几个塑料袋，”边装东西边说：“这是晒干的熟春芽子，这是凉干的黄花菜，这是南瓜干，这是在山上捡的鹿角，无毒，我们早吃过了。”装好了，阿姨递给我说：“这是给你的，一会儿别忘了。”“这不行，这个不能要。”我说的很坚决。“阿姨生气了。”阿姨板起个脸，真生气了。我只好答应着。
我们在厨房忙呼着！
透过玻璃窗，对面的建筑塔吊，正和我们平行，长臂缓缓地吊着建材，脚手架上的郎头敲打声，楼下搅拌机的轰鸣声，伴着我和阿姨的刀勺瓢盆的旋律，构成一曲庞大的交响乐。我们的太极山城，就在这些不规律的音符中，每天都在变化，我能生活在这美丽的小城市里，颇感自豪。
门铃响了，肯定是阿姨的儿子来了。阿姨开了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扑了上来说，奶奶好。儿媳妇招呼着，妈，辛苦了。
儿子可能是瞧见了我，就问：“妈，还有客人呀？”我一听声音好熟悉，扭头一看，惊呆了，这个儿子竟是我的上司，王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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