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小读者

最佳小读者
小辉踢着空矿泉水瓶子，慢慢向家走去。瓶子在小辉脚下已经打了无数个滚，身上遍体鳞伤，塌陷下去好多小坑。小辉却还是不解恨，脚下的力量越来越大，有时一脚下去就是一丈见外，连带着地上的尘土也跟着在半空跳舞。
小辉是把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两只脚上。

上周班会课上，班主任刘老师穿着高跟鞋，“咯噔咯噔”走上讲台，满面春风。同学们握着的笔举在半空，纳闷地你看我，我看你，捉摸不透老刘今天的反常。她平时不苟言笑，发起脾气那可是地动山摇。今天那表情，分明是有天大的好事。
学生们屏息等待。
刘老师扶了扶黑框眼睛，扫视了一周。用她浑厚的女中音宣布:“同学们，经过层层筛选，我们班小辉同学被推荐为'渭城区经典阅读最佳小读者'，现在请我们大家用最高级掌声表示祝贺。”
“刘氏奖励法”第九级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回荡在教室里，震耳欲聋。听着雷动的掌声，小辉的刘海快要挨着桌面，羞涩地低下头，内心里却一阵狂喜。他想马上飞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爸爸。爸爸是个普通工人，在单位吃了没文化的亏，特别舍得花钱给小辉买书。
上幼儿园开始，放学回家，小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看书，爸爸坐在旁边看小辉，有时看得入神，劣质茉莉花茶茶水端在半空放凉了，竟没有察觉。有时半夜醒来，皎洁的月光调皮地探进头来，月辉洒在爸爸背上，书桌上。爸爸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小辉的书本，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如果把'最佳小读者'的荣誉证书给爸爸看，那该多好啊。”
这几天，小辉的小脑瓜里一直装着这句话。每到最后一堂课，他用急切的目光等待着刘老师出现。当刘老师出现时，却不敢抬头，压抑着期待的心，等着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像变魔法一样，变出一个红堂堂的镀金荣誉证。

一周过去了，没有丁点动静。小辉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想找老师问问，却又担心同学知道了笑话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询问老师。
今天又是周一，最后一节又是班会课。小辉坐在座位上，面前的书摊开着，手里握着笔，心思没有在写字上，他瞅着教室前门，希望刘老师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讲台。每周班会课，刘老师的脸就是一张晴雨表，学校的各种命令呀、公告呀，班级的好事、坏事呀……都在这张表上。
刘老师来了，神色很平静，平静的跟无风的水面，波澜不惊。来了也不说话，坐到讲桌前看她经常更换的经典名著，她今天看的是清代小说《官场现形记》。学生们觉察到一种异样，自觉地写作业。教室里静极了。小辉感觉教室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他之前的任何想法都没有了，埋头写作业，生怕一声响动拉响了老刘的炮筒子。凭经验，一定又是班里那个学生受了委屈。刘老师是个标准的老母鸡，平时她自个受多大累多大伤害都不计较，可要是有人欺负了自个学生，她的头发就竖起来，愤怒的脸不亚于鸡冠子，接下来就是一阵暴风骤雨。可要是自个学生真的有错，她绝不会护短，却一定要争究本人的教育权，不想别人插手。
下课铃响了。教室内外成了“冰火两重天”。外面一片喧闹，骑自行车的，走路的，叽叽喳喳，有的还不好好走路，一路打闹着、追着赶着出学校。教室内，刘老师坐在前面纹丝不动，眼睛定在书上，大家也不敢动，默默地低头写作业。小辉在心里嘀咕:“怎么了？啥事又惹下刘老师……”他根本没有把班主任的“地火”和自己联系起来。
时间过得真慢。值周老师走过来多次催促放学，刘老师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从书里抽出一张纸，对班长说:“把学校这张公示贴在班级公布栏。”
刘老师转身走开，同学们围了上去。“咋回事，最佳小读者不是小辉么？”“咦，咋变成小胖了？”“哦，变成校长他儿子了，理解理解。”小辉再也听不下去了，背着书包冲出教室，耳朵里一片嗡嗡声，还有同学们追赶他的脚步声、叫喊声。
小辉直到扭头看不见追赶的同学，才放慢脚步。脚下正好有一个丢弃的塑料瓶，他一路踢着塑料瓶回家。

回到家，他把书包扔到床上，一言不发，喉咙噎得难受，似乎有一堆火在燃烧。小辉爸跟进来，摸着他的头，眼睛里满是关切和焦急。小辉一把推开爸爸的手:“你走，你走，你为啥不是校长，不是当领导的……你为啥不是……”
小辉爸爸怔了一下，默默地走出去，打开老式防盗门，用头猛烈撞击落满灰尘的墙，发出撕心的怒吼:“我无能呀……我不是英雄，我是狗熊……”
作者简介
刘莉萍，汉族，生于1972年，陕西渭南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陕西省素质教育研究会员，陕西省编剧协会会员，渭南市诗词学会会员，临渭区作协会员。曾有多篇文章发表于《华商报》《教师报》《渭南日报》《西岳》《三贤》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