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傻（短篇小说）

二傻是柳林县旧城人，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小时候患小儿麻痹导致残疾。由于老爸死得早，靠老娘拉扯长大，但家庭条件寒酸得很，加上二傻两条腿粗细不一，行走不便，所以，到了四十岁才娶了一个带着一个女孩儿的“拖油瓶”的女人成家。不管怎样，二傻总算成家了，老婆不错，女儿听话。后来，老婆又为二傻生了一个白胖小子，二傻的老娘苦尽甜来，为了孙子忙前忙后，帮助照管，整日高兴地逢人就说：“这是前世修来的哦！”一家五口，虽然日子艰难，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二傻的老婆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些年一直在当地的餐馆打工，辛苦自不必说，收入确实是不高。二傻没有技术，前几年靠在路边为别人修理自行车挣钱养家，但是，现在这个行当不行了，骑自行车的人日渐减少，二傻的修理摊终于支撑不下去了，最后“停业大吉”。无奈，为了生存，二傻就只好选择了三轮“摩的”载客的事情做。这工作风里来，雨里去，冬冷夏热，挣钱不多，但总比闲着强啊！总之，二傻的日子过得十分紧凑。

几年来“摩的”生涯的磨难，二傻头上白发已上，皱纹密布，显得尤为苍老。

这一天晚上，夜幕降临，二傻像往常一样收车回家，拄着拐杖，蹒跚地走进屋里。

老婆回来的早，连忙招呼着二傻洗手、吃饭。饭毕，二傻习惯的靠在床上将那个经常在身上斜挎的黑色人造革挎包拿过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皱皱巴巴、大小不一的纸币倒出来，开始清点一天的收入。

“这是什么？”过来帮助的老婆看着二傻身边的一个塑料袋指着问。

望着塑料袋，二傻想起了当天中午的一幕……



今天中午，二傻把一个客人送到了焦村镇，客人走后，二傻准备歇口气，等一等，看有客人回县城的话，再捎个“脚”，好挣几个回程费。

“师傅，我要去东林医院。”

“太远了，不去！”二傻连想都没有想，就一口拒绝了。因为东林医院离县城更远，回来时，根本没有“脚”可捎。

“师傅，帮帮忙吧？”

“另外雇车去吧？”

“不行，师傅，她晕车。”

二傻这才回头一看：一个老婆子婆扶着个一面带病容的女子，正用乞求的眼光望着他。二傻的心不由得就是一软，但还是止不住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手一挥：“唉，上车吧！”

路上，二傻问：“你是从里哪来的？”

“焦村镇乡下的。”

“去医院看病的吧，什么病？”

“唉，坏病，白血病。”

二傻一听，心中又是一沉，不禁酸酸的。

他只是轻叹了口气，不再问什么，径直将车开到了东林医院门诊部楼前。

望着二人下车后离开的背影，他摇了摇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他知道在这里是不会有人乘他的这种车的，于是，上车，调头，然后一口气将车开回柳林县城。

到了他经常停车的地方，将车停好，然后摸着拿起座位后面挂着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将水杯往后面挂时，猛然发现篷布下面的扶手上还挂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他意识到这是刚才去东林医院的那个老婆子和那个有病的女人留下的。伸手隔着塑料袋摸了一下：“啊，钱！”

他把“摩的”开到无人处，将塑料袋拿过来，看看周围没有熟人，于是，将钱袋用衣服遮掩着粗粗数了一下，有整有零：八千八百元，而且还有一些十元、五元的票面。

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上来：这钱刚好够女儿大学一年的学费。

“这是人家的救命钱，我能要吗？”二傻心里不由得自责的问道。

“先不管他，又没人看到，怕啥！况且这‘摩的’上下人不断，说不定又是什么人顺手‘牵羊’拿走了。”就这样，他心里七上八下，鬼使神差又惴惴不安的将钱带回了家。



“不行，二傻。”老婆说：“这是人家治病、救命的钱，咱不能要！”

“我们正需要这笔钱。再说，也没人知道。”

“那也不行！这是不义之财，用了心里不安！背良心！”

“心里不安？背良心！心里不安！背……”二傻喃喃自语，揣着钱，睡着了……一夜翻来覆去的。



天刚蒙蒙亮，二傻就起床了。象往常一样，拄着拐杖检查了一下车子，就把车开出了家门，开始了一天的生意。

几轮生意下来，太阳已火辣辣升了起来。二傻这才记起还没有吃早饭。他在路边的一个小吃摊上匆匆吃完早饭，然后，直接开车就去了东林医院。

在院内，他找了一个停车的地方，将车停好，然后想：那个女人是白血病，对的，“白血病”自然是到“血液科”了。他拦住了一个路过的护士：“请问，血液科在几楼？”

“门诊楼八楼！”

他停好车，将塑料袋揣进怀中，然后取出拐杖，“咯噔咯噔”，艰难而踉踉跄跄地从门口的行车道径直走到门诊楼大厅内。

大厅里，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如镜。二傻的拐杖是自己做的，下面没有橡胶一类的防滑配件，望着这冷森森的地面，额头上不禁冒出了汗珠，但也只好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拐杖，一步一颤，生怕摔倒，终于挪到了电梯前。

上了八楼，出来电梯，二傻正欲开口打听，只见走廊前的休息大厅里围着好多人：

“大娘，你不要着急，如今也没有办法了，给家里捎个信或打个电话，让把钱给你送来！”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士在劝说着。

“这怎么行啊，连这些钱也都是好不容易借的钱，没想到都丢了。”

“怎么丢的？你报警了吗？”“赶紧报警啊！”

“…………”人们都在七嘴八舌，带着同情的口气。

二傻望过去，一个老婆子在地面坐着低声的哭泣，正是昨天那个乘车的的老婆子。那个有病的女人没有在这里。许是她还不知道钱“丢”了。

他急忙拄着拐杖，来到老婆子身旁：“大嫂，你是不是昨天坐‘摩的’来的？”

那个老婆子木讷的神情为之一振，急忙抬起头看，惊讶道：“昨天是，是你……”老婆子又揉了揉已经红肿而昏花的眼睛，不相信地盯着二傻的双腿。

“昨天是我送你们来的。这是你的吧？”二傻坦然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老婆子还是半信半疑地，颤颤巍巍站起身，望着二傻手中的黑色袋子，喃喃的说道：“对，对，就是它！”

正在好奇的观望的护士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急忙走过来帮老婆子接过二傻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你仔细看看。”

老婆子急忙接过来，用不听使唤的手解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来，一共八大捆，还有几个小捆，大捆一捆一千，小捆一捆一百，八大八小。

老婆子傻愣着了，突然，她回过味来，“扑通”一声对二傻跪下：“谢谢你，大兄弟，你真是一个好人啊！”猛地，人群中爆出了噼噼啪啪的鼓掌声。

二傻脸红了，不好意思的，用一个没有拄拐杖的手拉着老婆子：“起来，快起来。以后千万要仔细啊，看病要紧。”说罢欲转身离去。

护士急忙搬来一把椅子，递过一杯水，要二傻休息一下再走。二傻摇摇头，笑笑：“谢谢，不坐了，坐下起身不方便，我还要出去工作。”说完微笑着移动拐杖，两眼紧盯地面，小心翼翼的向电梯门口挪去……

众人都用敬佩的目光盯着他，“咯噔、咯噔、咯噔…………”他走的是那样的踏实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