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凝固的生命重新流动

大部分人难以感受到自己内在情绪的起伏和变化，就好像情绪情感“凝固”了一样。因为这些症状，抑郁群体对于在生活中与他人建立正常的互动关系也会感到十分困难。

　　抑郁症或者带有抑郁症状的人（抑郁症患者）往往表现出情绪低落，没有精力，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由于没有精力导致）。大部分人难以感受到自己内在情绪的起伏和变化，就好像情绪情感“凝固”了一样。因为这些症状，抑郁群体对于在生活中与他人建立正常的互动关系也会感到十分困难。长此以往，某些抑郁症患者会感到“无助”、“没有希望”，因而产生自杀的念头、意象甚至行为。在非常严重的情况下，抑郁症患者需要靠服药来控制自己各种症状的恶化。抑郁症患者的行为特征也会在音乐活动中表现出来。比如，在音乐的互动中，他们演奏的音乐往往没有太多的起伏变化，大部分时候是一种拖沓缓慢的节奏。他们的音乐没有太多的动力对比、音量对比、速度变化、音调的变化范围也很狭窄。在演奏乐器的时候，抑郁症患者的动作也非常局限而且僵化、小心翼翼而没有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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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atherine是一位62岁的重度抑郁症患者，她在接受了精神医院的治疗出院后，来到了当地的一所全封闭式老年疗养院进行疗养。我第一次见到Katherine的时候，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坐在轮椅上温和优雅，不爱说话的老太太。她没有很多自发性的语言，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也不会像其他来访者问我各种问题。似乎，她并不关心来造访的人是谁或者来干什么。我们进行了一场乐器即兴的活动，在木琴上进行音乐互动。Katherine能够听从我的指令拿起木棒并敲击琴键。但是每次轮到她敲击琴键的时候，她永远只敲同一个琴键“D”音。尽管我会刻意跳跃式地演奏不同的琴键让她知道所有的键都可以使用，但是她依然停留在“D”音的那个键上。不论我的音量变化多么戏剧化，Katherine的演奏音量始终非常微弱，她不会高高地举起木棒敲击琴键，就好像害怕吵醒了某个正在睡觉的人一样。在引导她唱歌的时候，Katherine的歌声也如同她乐器演奏的感觉一般，声音弱小似乎要从喉咙钻回到肚子里。在歌曲的开头唱了几句之后，她就停下来不唱了。

对于抑郁症患者的音乐治疗，主要的治疗思路是通过一系列音乐活动的介入，帮助他们探索内心由于过去经历造成的矛盾冲突，这些矛盾冲突可能是意识层面的也可能是潜意识层面的，因为它们的困扰使得抑郁症患者的情绪情感“凝固”，从而阻碍了抑郁症患者内心对当下“此时此刻”生活体验的情绪回应。在这个过程中，音乐治疗需要化解患者过去的创伤经历遗留下的未解决的情绪体验，因为它们导致患者始终陷入过去的情绪当中，无法将注意力和情感投放在当下。除此之外，音乐治疗也需要同时帮助来访者在音乐中练习自我表达的能力、学会心理压力的管理，从而提升在今后的生活中拥有维持心理健康的能力。音乐治疗中的四种干预形式，包括接受式、即兴演奏式、再创造式、创作式音乐治疗都能适用于抑郁群体。

　　音乐放松减压是支持性音乐治疗干预的一种，在这项干预的过程中抑郁症患者会减少精神上的压力，舒解身体各部位肌肉的紧张，减少心里忧虑，体验内心流动交织的各种情绪。比如，我曾经的一位来访者告诉我在我引导她放松的开始阶段，当她放松下来体会自己的内在情绪时她控制不住地感觉自己想要流泪。音乐放松减压最主要的目的是放松来访者生理层面的压力和紧张，因此它属于支持性的干预。音乐放松减压的形式有很多种，其中包括了音乐想象，发声练习，呼吸训练，身体放松训练，音乐舞动等等。我在临床中使用最多的是肌肉渐进放松和引导性音乐想象。对抑郁症患者使用这类技术，经常会发现他们在放松过程中昏昏入睡。这可能是因为药物所致，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导致。但是睡眠本身就是一个放松的过程，所以当抑郁症患者在音乐放松时睡着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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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 b5 t( E7 J1 v! [, P$ s' o8 u( w　　Katherine告诉我她经常在半夜的时候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天亮，这直接导致她在白天的日常生活中经常表现得非常疲惫，没精神，而且情绪低落。大部分情况下，她都会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出去。即便有时疗养院会有一些志愿者来义务演出，比如有一位演艺人每周五来疗养院为他们拉手风琴唱歌，她也从来不会走出房门参加集体活动。久而久之，Katherine被疗养院的其他人排挤在外，认为她是一个傲慢孤僻的人。有一回，在治疗的一开始Katherine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听从我的指令，当我让她在手鼓上模仿我的节奏的时候她半天没有回应。在几次提醒之后，她抱歉地跟我说：“对不起，我昨晚一夜没睡，我很喜欢你的音乐，可现在我太累了浑身都没有力气演奏乐器。”我感觉到此时Katherine需要的不是建立和他人的交流，而是尽可能地放松。于是我让她放下手中的乐器并躺到床上，我开始即兴地用吉他演奏一段缓慢的音乐，让她跟随我的节奏调整自己的呼吸，在吸气呼气的同时依次关注身体的各个部位并放松。在一开始的时候，Katherine还能配合我的指导语吸气呼气，但是很快Katherine就睡着了，我继续演奏音乐直到观察到她的呼吸起伏从胸口平稳地转移到了腹部之后（人在完全放松时呼吸会自然落到腹部的位置），我慢慢将音乐放缓、弱化直到消失，就这样结束了那一次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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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适地运用歌曲的不同形式，可以帮助抑郁症患者探索自己内心的活动，促进他们感受自己内在的情感，从而开始与自己的内心建立起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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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的艺术形式有利于来访者促进内省，帮助他们了解自我。歌曲的演唱、改编、歌词讨论或者歌曲创作，在音乐治疗中也非常适用于抑郁症群体。Bruscia在他的音乐治疗定义的书中介绍过，歌曲与人有着多重的联系，比如，人们都喜欢唱歌或者听歌，从古至今、从国内到国外、不论社会的哪个阶层，人们都会接触风格迥异的歌曲。其次，歌曲与每个人的人生阶段、成长年代密切相关，同时也对应地与他们当时的情感状态、生活状态、相处的人、所处的环境所连接。除此之外，每个人对特定的歌曲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诠释。甚至，一些特定的歌曲能够激发来访者的特定情绪并反映出部分与他们心理相关的信息。合适地运用歌曲的不同形式，可以帮助抑郁症患者探索自己内心的活动，促进他们感受自己内在的情感，从而开始与自己的内心建立起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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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音乐治疗开始的前期，我一直努力于帮助Katherine通过音乐建立起与外界的交流。我使用各种音乐形式的干预，比如乐器即兴，让她在钢片琴上与我交替演奏等等。在一次治疗中，我使用了一首Beatles的“Here Comes the Sun”，让Katherine帮我拨吉他，我摁和弦的同时我们一起唱这首歌。像往常一样Katherine并没有开口唱歌，但是会配合我使用拨片扫弦。我问Katherine：“When you see the words ‘little darling’，who comes into your mind?”(当你看到“小宝贝”这个词的时候，你脑海中想起了谁？)Katherine不假思索地说：“my daughter”（我的女儿）。于是我接着往下问她：“What’s her name?”(她叫什么名字？),“Jenny”… …就此我们展开了关于她女儿的讨论以及如果她的女儿来看她会想告诉她什么？在讨论的过程中我同时思考如何将这些信息融入歌曲的内容当中。随后，我建议Katherine和我一起到大厅里去，使用大厅的钢琴来改编这首歌，把她的女儿写进歌里（为了引导她走出房间）。Katherine居然意外地点头答应了，这是我们做音乐治疗两个多月来，她第一次除了吃饭以外的时间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大厅后，我们一起把歌词进行了改编”Little Jenny, I feel so depressed and lonely in here/ Little Jenny, I feel like years since I’ve been here/ Here comes the sun/ Here comes the sun… …Little Jenny, I feel I really really miss you/Little Jenny, I feel I really wanna go home/Here comes the sun/ Here comes the sun… …”(改编的歌词部分：我感觉非常压抑和孤独，我感觉在这里呆了很多年，我感觉非常非常想你，我感觉很想回家)。我在钢琴上弹起伴奏的部分，Katherine居然自发地开口唱歌了，当她唱到“little Jenny”的时候，我看到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一遍唱完后，Katherine居然破天荒的要求再唱一遍（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兴致完整地唱完过一首歌）。

　　除了音乐放松和歌词讨论、歌曲写作的形式，还有很多例如GIM、宣泄性即兴演奏、声乐演唱或器乐演奏等干预方法都适用于抑郁症的治疗。在什么时候选择什么干预手段，取决于病人所处的不同治疗阶段、治疗师对病人的了解程度以及病人的背景和喜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