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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索菲亚(短篇小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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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ci110 发表于 2016-11-3 23:35: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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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短篇小说)

索菲亚的丈夫无常(死亡)整整一年了。向索菲亚提亲的男人很多,她都一一谢绝了,她不是看不上提亲的男人,而是对上庄的胡赛有点意思。在这一年里,她家的脏活累活好像胡赛知道的一样,总是恰巧碰上,碰上了就帮她干,而且还不干完不罢手。所以她对他有点不知不觉的牵挂。

胡赛的妻子也是在索菲亚丈夫无常后,过了两个月出车祸亡故的,保险公司为亡妻赔偿了十五万块钱。他没外出打工,在家为亡妻上坟,三天、七天、一月;请阿訇,念亥亭,还在每个主麻日,舍散索代盖(金钱、食物等),意在减轻妻子在“久里(阴间)”的罪过,搭救她早日脱离苦海。深表对亡妻的怀念。

索菲亚膝下有两个女儿,姐姐六岁,叫凯斯木;妹妹两岁,叫阿西亚。自从丈夫无常后,抚养两个女儿的重任就落到她“瘦弱”的肩上。

胡赛,今年二十七岁,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高大的身材,笔直偏瘦的体型,白皙的脸庞,浓眉大眼,全脸细胡,一表人才。他平时话不多,但显得非常精神,也很有眼缘。邻家的姑娘、年轻媳妇们估摸着胡赛干活回家了,就在门缝看个不停,时间长了,胡赛也感觉到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胆大的姑娘们索性就开门主动跟他打招呼,胡赛就嬉笑着冲她们点点头,索菲亚也曾这样照过面。可是,胡赛自从妻子亡故后,变得非常伤感,姑娘媳妇们再也看不到胡赛的笑脸,更听不到他嬉笑的声音了,总是看到他每天蹲在大门台儿上望着下庄发呆。

胡赛的上庄比索菲亚的下庄要高一个房头顶,每当胡赛蹲在大门台儿上望着下庄时,一眼就能看到索菲亚在家里或地里干活。要是索菲亚在干活,胡赛就一蹦子跳下去直奔索菲亚家,不由分说帮她家干活。那些对胡赛上心的姑娘媳妇们看到这情形,就没趣地说:“没情况了,胡赛号上索菲亚了!走吧。”

索菲亚可上心了,好几次想和他搭个话,可胡赛连头都不转,帮忙归帮忙,连句玩笑话也不说,沉着脸好像谁惹他了。索菲亚心想他妻子没亡故以前,他又说又笑,惹人喜欢,可如今,庄里庄外给自己提亲的人一波接一波,可他好,对提亲的事只字不提,假如他现在提出,她会爽快的答应。这也是她拒绝其他人提亲的真正原因。

他们家住黑山根,离集市很远,附近没有饭馆,青海农村男人不愿动手做饭,对媳妇有很强的依赖性,普遍认为女人做饭是天经地义的,男人做饭就没有自尊心。胡赛就是这样自己不愿做饭,常用方便面应付过日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给索菲亚帮帮忙就可以换换肚子,改善一下生活,索菲亚也希望他来,但他无事从不进索菲亚的家门。

索菲亚的丈夫是在建筑工地上触电死亡的,处理后事时经众人调解下,老板给了个十万块钱。七日、月日、百天、头周年的念大“亥亭”,家里宰羊、炸油饼、蒸馒头、烩粉块儿菜,请阿訇赞主纪圣,给亡人祈祷,请所有亲戚朋友会餐,还要施舍金钱……这一切的活,索菲亚一个女人家忙不过来。每当做事,胡赛就默默的来了,他忙前忙后,坚持到底,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把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回家。

庄里的一些老阿奶们开始劝索菲亚找个相好的,过了周年就可以改嫁,这也算是对已故的丈夫非常尊重的妻子。按照伊斯兰教法规定:女方离婚或是丈夫去世,至少要等待三个月的“安待期”,其原因是检验是否怀孕,明确孩子的姓氏。如今索菲亚丈夫无常已一年过了,早已过了“安待期”,可以改嫁。因而许多人家给索菲亚送茶包儿提亲,而索菲亚的心在胡塞身上,只等着胡赛来提亲。按说胡赛的妻子无常十个月了,可胡塞还没有缓过神来,一直沉默着,可是索菲亚心里有点着急。

“头周年”过后第六天,索菲亚家的自来水管冻破了,水淌了一院子。起初,索菲亚找了一些破布条试图扎住,但漏水不止,索菲亚想到胡赛,就打发大女儿凯斯木去叫。不多时,胡赛带着扳子、手钳子、铁丝、乱麻、橡皮等急匆匆地赶来。进门没搭话就干起来了,干净利索,三下五除二把漏水的管子扎好,滴水不漏了。可是他的裤子、鞋都湿透了,准备回家去换鞋裤,却被索菲亚强揣住了,拉进房里。胡塞只好脱了鞋子上了炕,把冻得发紫的脚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起初有点深疼,十几分钟过去就好受多了。索菲亚把冻得发硬的鞋放在烤箱旁,在凳子上立起来烤上。又给他倒上茶,放上热腾腾的油香,端上一碗精心细切的洋芋丝。胡赛没说话,一口气吃完了,打算要走,用手一摸裤子几乎干了,可被子被浸湿了,就不好意思地对索菲亚说:“哎呀,我的裤子誊湿了你的被儿。”

索菲亚急忙说:“中哩,中哩,炕哈泡湿也中哩!”笑着又说:“再坐一会儿,鞋干了再去。”

胡赛吞吐地问:“你家的‘头周年’顺利地过完了,再一个月过些我家的‘头周年’又到了,家里锅头上也没有个操心的人。这事我要请你操个心,成不成?”

索菲亚没加思考地说:“成哩,成哩!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还没个机会还你哩!”

坐了半个小时,裤子干了,鞋也干了。索菲亚真心挽留,胡赛还是倔强地回家了。

胡赛回到家里,炕是凉的,没来得及煨上,烤箱里没生着火,因为一早起来就去索菲亚家,房子就像冰窖一样,心中产生无限的惆怅和孤独。山根海拔高,温度低。正是“害五九,冻死狗”的时节,滴水成冰。胡赛急忙生着了烤箱,壶里灌满水放在烤箱上,烧热水后准备洗“大净”,今天身上有些脏了——回族洗“大净”,除了身上脏了洗之外,男女行了房事、梦遗、酒醉、严重昏迷、女人月经等,都要洗“大净”。平时为了身体洁净,没发生以上事,也要每周洗一次“大净”。洗法很简单,举意洗“大净”,向真主祈祷,漱口呛鼻,洗全身。胡赛觉得心上不舒服,就想洗个“大净”。原因是昨天晚上梦见亡妻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洗“大净”,自己也兴奋地差点射精。和妻子永远离开的那天早上两人做了男欢女乐的事。妻子没洗“大净”出门,车祸死亡。没“大净”死亡是伊斯兰教之大忌,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至今放不下心来。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索菲亚开始为胡赛亡妻的“头周年”忙碌起来了。

他跑外,她主内。“头周年”那天请了好多清真寺的阿訇、满拉,请了好多亲戚朋友,念了亥亭,吃了粉块儿菜。索菲亚忙前忙后,终于顺顺利利地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将一些剩余饭菜送人的送人,带走的带走,留下的留下,一切事情办完了。索菲亚还是不想回家,想与胡赛说说话。胡赛感激地说:“没有你,我不知道阿门办哩,真的让你费心了。”索菲亚说:“没事,没事,看你说的,我的事情上你帮了那么多忙,我这是真心帮你呀!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索菲亚好像余音未尽,一抹晚霞染红了脸颊,双手蒙住脸,感觉有点发烧,指缝里偷偷看着胡塞。

这时,阿西亚和凯斯木跑进来喊道:“阿妈,阿妈,阿舅来了!”索菲亚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胡赛,领着两个女儿怅然地回家了。

胡赛忙了一天,很累,也早早睡下了。这晚上又梦见了亡妻,穿一身白衣,无忧无愁,跪在拜毡儿上念《古兰经》。醒来是一场梦,他的心病好多了。

过了几天,索菲亚洗“大净”,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身体,洁白如玉,美若出水芙蓉,一米七的个子,线是线,点是点,真主给的酮体是最美的艺术品,一张白里带粉的脸蛋儿,惹得多少人三步一回头。可胡赛为何不心动呢?洗完,穿上了精心准备的衣裳。再次在镜子里欣赏自己:浅蓝的纱巾白里透红的脸,细长的脖子稍沉的肩,米黄的衣裳淡蓝的裤,高跟皮鞋橙色的带。出门去胡赛家让他欣赏,来到门前,“铁将军”把门,无奈索菲亚从上庄的另一条路回家了。

三个月过去了,胡赛还是和往常一样帮索菲亚种上了庄稼,自己没种就准备出门。帮忙归帮忙,依旧如故,少言寡语,好像亡妻就在身边。临走时,向索菲亚托靠了他的家,把钥匙给了她,叫她时常去看看,开开窗门透透风。索菲亚紧忙答应,张开嘴想再问一句,可胡赛已转身走了。本来索菲亚等待的是另一句话,她拜托他最要好的一位伙伴向胡赛传达她的意思。胡赛一直没有表态,她的心里直打鼓,忽暗忽明的,始终揣摩不透胡赛的心思。

胡赛走了。黑山的积雪消了,树开始变绿了,等着树叶黄了,又下起了雪。有一天,胡赛回来了,索菲亚傲雪绽放了。

胡赛在媒人的说和下,答应了与索菲亚结婚。

索菲亚听到这个消息,别提有多高兴。这下再没有人上门提亲了,就为这也得罪了不少人家啊。

胡赛今年二十九,索菲亚二十七,郎帅女美,天生一对。在农历十月初十,索菲亚家请了两家的所有亲戚朋友,本清真寺里的阿訇、满拉,还有“者玛提”,上下庄的左邻右舍来吃宴席。阿訇念了“尼卡亥”(众人作证,自愿结婚),这是伊斯兰教结婚的一项仪式。

这一天索菲亚在庄里和亲戚姑娘媳妇的精心打扮下,如出水芙蓉清馨丽质,异常漂亮。索菲亚也心满意足的舒了一口气,想到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索菲亚的脸上泛起朵朵红晕,感觉到有点儿烧。

到了晚上九点,两个女儿闹着跟索菲亚一起睡,索菲亚让嫂子带两个女儿睡在大房里。索菲亚的嫂子为他俩扫了炕,铺了床,放了核桃、枣儿、喜糖,还闹着要了铺床费,每人给了一百元,就关上门,让他俩安心睡觉。

索菲亚拉灭了灯拉胡赛睡觉。俩人的手握在一起,索菲亚悄声细语地对着胡赛的耳朵说,你出门前头我打扮了到你家去找你,专门让你看,可是,你出门了,我好伤心啊。慢慢地他们越抱越紧,索菲亚感觉到胡赛沉沉地压在了她身上,下身也感觉火烧火燎的,于是阴阳结合,忽涌忽飘。整个夜晚,他俩人间天上随意走动。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们。索菲亚的嫂子热好了水,叫他们起来洗“大净”。俩人分别洗过之后,嫂子还要热水的苦工钱,每人又给了二百元。

他们共同的生活就这样在日出日落,鸟雀唱歌、风和日丽,两情相悦中度过了美好的三年。

索菲亚的两个女儿也渐渐长大了,凯斯木也已经十一岁了,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妹妹阿西亚刚满八岁,是二年级的学生。一家人和美幸福地生活着。

可是好景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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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geci110 发表于 2016-11-3 23:37:05 | 显示全部楼层
索菲亚(短篇小说连载)

时间已进入深冬季节,索菲亚觉得肋间隐隐作痛,身体也一天天消瘦了,嘴唇有些发紫,但她依然强装着笑脸不让胡赛知道,还是给他沏茶、做饭,陪他说,陪他笑。而此时的胡赛心里也像明镜儿似的,他感觉索菲亚可能有病了——“尕脸儿害成个纸了”。但为了不使索菲亚难看,他不愿意去捅这层窗户纸,强装不知。说是到地里去干活,一个人蹲在地根里发愁,胡思乱想着,现在怎么办?不能让索菲亚病倒了。胡赛深知,索菲亚丈夫的那点钱,还有他亡妻的补偿款早已花得所剩无几了,之所以索菲亚不告诉他,可能是没有钱治病才瞒着我的,可我手里没有多少钱,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看病吃药,恐怕就要喝西北风了。

山里的春天总是来得缓慢些,四月头了,山上还是看不到一点儿绿色。胡赛心里很着急了,他要出门了,阿门者也要去挣点钱回来。为了不让索菲亚看出他外出打工而伤心,他总是很随便的早晚在她跟前叨叨说,我出去几个月就能挣个一两万回来的。而索菲亚也为了不使胡赛知道她有病,分他的心,也装出笑脸说,你出去一定能挣上钱回来,不然我不让你进家门!其实他俩各自的心里都酸楚不堪而又心照不宣。

终于,胡赛出门了,他只带了一些盘缠,背着简单的行囊,向索菲亚和两个女儿十步一回头地依依惜别,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胡赛来到从未去过的深圳。走出了火车站,漫无目的,四处张望,不知如何是好。小旅馆拉客的“服务员”看出了他的处境,就向他发起“进攻”。他更加谨慎起来,在拉自己的行囊时,不小心将一个“服务员”拉倒了,这就闯下了大祸,一下用来许多“服务员”,说着“呜噜哇啦”的他听不懂的南方话,一个满脸油腻,全身肥肉的婆娘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这下就像惹恼了一头公牛一样,一个臭婆娘还打人哩!气冲斗牛,一阵拳打脚踢,一下子张扬了西北汉子的威风!这场“爆斗”引来了执勤的保安和警察,把胡赛带到了派出所……

索菲亚带着疲惫的身体在地里拔草,对面山坡上传来了男声高亢悠扬的“花儿”:

拉脊山上的烟瘴大,

大通河里的水大;

出门的阿尕孽障大,

家里的尕妹苦大。

索菲亚自小跟着庄里的媳妇们学唱过“花儿”,自然对这首“花儿”听得明白。想起出门在外的胡赛,眼睛里泪花满满的,控制不住就大滴大滴地落在下来。这时,女的唱道:

云彩起来者雷响上,

雨点儿落到个土上;

相思病翻在心肺上,

血痂儿落在个嘴上。

索菲亚听到这样拔心肝的伤心“花儿”,心想:这就是专门唱给我听的,句句点到了心上,像猫抓心肝一样难受,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肋间疼得像要炸开似的,一阵头昏目眩,躺在麦地上晕过去了。脑海里隐隐约约地浮现着胡赛的身影,觉得自己掉进了河里,左边是要命的漩涡,右边是翻滚的巨浪,一只手抓着河边的树枝,暂时还平安。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安拉乎,安拉乎,安拉乎!”手突然放开了,卷进了漩涡,吓得惊醒了。一个人用手摇晃着她,还听到“呜呜”的哭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阿妈——太阳已经到了中午,回家吃饭的阿西亚不见阿妈就跑到了地里找她来了。

下午没再下地,躺在炕上休息。想着自己逐渐严重的病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禁问道:“胡赛哥呀,你在阿里?你的尕妹子不行了,你为啥不捎个信来?你把我不管了吗?”不由得小声抽泣起来。

凯斯木放学回来了,看到阿妈蜡黄的脸和瘦弱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她一溜烟地跑出家门,直奔舅舅家。凯斯木到舅舅家说明了情况,舅舅急忙凑齐了三千块钱来看索菲亚,安慰她,还约好第二天带着姐姐去县里检查。

在县医院里抽血、尿检、心电图、拍片的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医生和弟弟嘀咕着什么,索菲亚似乎从弟弟的脸上知道了病情的严重程度。大夫说要住院,弟弟也强留她住院治疗,但她知道那得花多少钱啊,就今儿看病的钱也是弟弟垫付的。她强装笑脸对弟弟说:“没事,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住啥医院,还是开上药和针回家吧。”

索菲亚吃药打针一个月,身体好像好多了,她就和女儿们商量,卖掉家里结婚时置办的家具,经托人原先两万多的全套家具才卖了一万三千元。吃吃停停一年多过去了,这些钱也花光了。

凯斯木在镇中学初二念书,学习成绩很好,考上高中是不在话下的事。同学们羡慕她,老师也让她再接再厉。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深知母亲的病况,是她舅舅悄悄告诉的。家中的处境使她担忧,她不能再失去亲爱的母亲,思谋了好长时间,她下定了决心,不上学了,要在家里伺候阿妈。索菲亚急了,催促她上学,她猛的抱住阿妈憋死噎活地哭开了,“阿妈我就想多伺候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又哭得接不上气了。态度坚决,没再上学。索菲亚也没办法,在家里也需要人啊!凯斯木在家半年了,她一直在想:她只能给阿妈做饭,在身前身后的转转,却不能挣钱来买药,也减轻不了阿妈的病痛,解决不了实质问题。于是,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给阿妈治病。

凯斯木已经十五岁了,身材也长到一米六了,翘肩露腿的已经有了少女的风韵和姿色,再加上出众的长相和秀美的身段,招来了许多异性贪婪的目光。凯斯木自己也在想,我现在长大了,不但养活自己,还要打工挣钱。她偷偷的托付庄里的大叔、大伯们给她留意找一个打工的差事。

十天后,上庄的吾买勒领着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突然进来了,他见索菲亚病疼的情景,就说:“哎呀,你的病这么严重,赶紧到医院看病去,再耽误不得。我知道你们没钱,就专门领他来的。”指着那个陌生人说:“他是我的交往(朋友),人好得很,前两年去深圳开饭馆,钱挣哈了,现在他有了个家的饭馆,想在饭馆里找个端饭的人,听庄子里人说,凯斯木要打工找差事,我就领着来看凯斯木来了。”

索菲亚在病痛中呻吟着说:“凯斯木,阿妈知道你为我好,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阿妈商量一下就……。吾买勒我家凯斯木正服侍我着哩,去不哈,你们还是再去找吧。”凯斯木突然停手,决然地对那个青年老板说:“你先放下两万块的押金,我明天就跟你走!”陌生人说:“两万太多,先给一万。”凯斯木斩钉截铁的说:“成!”她心里明白,只有钱才能减轻阿妈的疼痛。那陌生人当场拿出一万,让五买勒做担保,交给凯斯木。

等凯斯木送走了他们,索菲亚这才“哇!”地哭开了,娘俩抱在一起伤心的哭个不停。但最终凯斯木强忍着泪水,开导阿妈,把阿妈扶到炕上躺下,吃了止疼药,就小跑到舅舅家,托靠了给阿妈买药的事,还托靠舅舅照顾阿妈和妹妹,然后跑到自家的地里哭过了才回家。

凯斯木第一次离家出远门,而且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撇下病重的阿妈离开的,所以在出门前,整夜守在阿妈身边,抹着阿妈深陷的眼窝,爱抚着脸颊,反复地搓着干枯的手,眼泪不住的流下来,歇斯底里的痛,生离死别的恋,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生死离别”,再见阿妈只有“再等来世”!

这个特殊的夜既漫长又短暂。天亮了,凯斯木给阿妈做了碗蛋汤,自己怎么也吃不下去,好像一块燃烧的炭块挡在喉咙里,干得就要冒烟。

“咚咚,咚咚”的敲门声使凯斯木放声地哭起来,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歇斯底里地抱住阿妈吼起来了。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手在腰间,一手在膝盖处把阿妈抱起来,在院子里,大门上转了几圈。大声的喊着“阿妈,阿妈!”在五买勒和陌生人的劝阻下,把索菲亚放回了炕上。

收拾行囊走开了,阿妈送到大门口。凯斯木走上几步又跑回来,以最大的声音喊着“阿妈!”来回三次,还是走不开。前来送行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流泪的,有的相互抱在一起抽泣着,有的围着索菲亚扶着泪流满面。孔雀东南飞,一步一徘徊。凯斯木离开了故土,远离了阿妈,踏上了南去的列车。

索菲亚在众人的缠扶下回到了房间,这天庄上相好的姐妹们没有回家,陪她哭,陪她聊,陪她度过了难忘的一天。

吃上了凯斯木用“孝心”换来的“药”, 疼痛减轻了,精神好多了。早晚有阿西亚的照顾,白天庄上的姐妹们轮流来陪她,弟弟和弟媳隔三见五来看她,慢慢的她好像心宽了许多。

以前,索菲亚谁家有困难,就慷慨解囊;谁家有难事,就当自己的事来办;谁家有重活,从不袖手旁观。今天她有难,大家也伸出了援助之手,她家时常人出人进。她们带不走疼痛,却能赶走寂寞,隔离忧伤。她的好人缘带给她不少的慰藉和回报。

半年过去了,凯斯木汇来一万元;一年过去了,汇来两万;两年过去了,汇来六万。索菲亚有了维持生命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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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短篇小说连载)

胡赛被带到派出所,查清了事发的前因后果。警察通过网络知道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接受批评教育很诚恳。所长同情他的不幸遭遇,亲自打电话给他联系了一个建筑老板,让他在一个建筑工程的塔吊上当学徒。第一年管吃管住每月只给一千块,一年后每月五千。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要签订五年的《合同》,要不连这点事也办不成。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胡赛在无奈的情况下签了字。

胡塞聪明能干,讨人喜欢,深得师傅的器重。五个月后,师父就让他学着操作。十个月后,开始单独行事了。可他始终牵挂着千里之外魂牵梦绕的索菲亚,就是没有钱难回家了,心中一直压抑着、强忍着。

在外面已经快五年了,除了吃喝拉撒花去了几万,胡塞共挣了十几万。这段时间里,每天晚上出去,找故乡的人,询问索菲亚的病情。始终没有打问上索菲亚的近情。《合同》快满了,心焦如火,坐立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索菲亚的身边。

    有一天,他漫无目的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少路程,觉得又累又渴,街道对面有一家兰州拉面馆,想进去喝口茶,问问是不是老家的人。进去坐下,他戴着白顶帽,有人就过来倒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倒茶的多像凯斯木!女人来到身边,并没看他。他大声冒昧地喊:“凯斯木!”那女的似乎受了惊吓,把杯子摔到地上打碎了,像着了疯似的发起抖来。不顾一切的抓住胡赛的手才说了“赛俩目”。厨房的,吃饭的人们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俩。

凯斯木把胡赛叫到寝室,相互说明了各自的处境。凯斯木诉说了阿妈的病情,胡赛哭得死去活来嗨嗨呆呆的。一阵唏嘘之后,凯斯木拉着一位头戴白顶帽的年轻小伙子给阿大介绍,这就是她的男人耶古拜。年轻小伙子急忙以“赛俩目”问好。可胡赛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弄糊涂了,他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知道了索菲亚的病情已很严重,喜的是在南方的一隅能见到继女凯斯木,而且已经嫁人了。想到索菲亚的病情,想到凯斯木老早就外出打工,他觉得脸上烧烘烘的,极度的愧疚使他再也坐不住,归心似箭。凯斯木为他炒了几个家乡菜,可他犹如嚼蜡,毫无口味,胡乱的吃了几嘴,就匆匆要了凯斯木饭馆的电话号码离开。他说他过几天再来。其实他说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再说凯斯木来到深圳这个饭馆以后,没白天带黑夜的洗碗、抹桌子、端饭端菜,忙个不停。年轻老板姓冶,经名叫耶古拜,也是家乡人,小伙聪明踏实,敢于创业。这家饭馆就是他来深圳打工的钱盘下的,值十几万呢。看到凯斯木真心实意为他打工,他对她的善良、勤快、美丽所打动,慢慢的对凯斯木有了好感,三年后两人情投意合,就结了婚。婚礼也很简单,叫来了本现在哪里开饭馆的家乡人,请来了当地清真寺的阿訇念了“尼卡亥”就圆房成家了。小两口打理着这家小饭馆井井有条。挣来的钱,按月寄给远在家里的索菲亚。

胡赛拼命地干活并盘算着,再过一个月,劳务《合同》时间到期了。他就掐算着剩下的日子。终于满了,就向老板结算了剩下的工钱,急急忙忙地找凯斯木约回家的时间。十月中旬,凯斯木申请饭馆歇业关了门,三人一行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在西行的列车上,胡赛想的最多的是对索菲亚的愧疚,行前承诺的出去几个月挣上钱就回来,可是挣不上钱,挣上钱也拿不到钱没脸回来,也就没有打电话给告诉索菲亚,让一个拖着病体的媳妇担心了五年啊,想到自己的愚蠢,胡赛愈加心疼,恨不得立马飞到索菲亚身边。

见到索菲亚时,她正在做“乃玛子”,就没打扰,在院子里等着她出“赛俩目”。她的身体瘦了一圈儿,个子矮了一截。胡赛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索菲亚礼完了“乃玛子”,胡赛就进了大房,相互说了“赛俩目”对视了良久,索菲亚还是控制不住激动地情绪,“我的冤家,你回来了吗?你出去了好几年,连个音讯都没有,让我苦苦地等着你啊?”说着哭着,摸着他的脸,额对着额轻轻地蹭着,叙说着,颤抖着。胡赛和她对跪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股股眼泪禁不住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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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geci110 发表于 2016-11-3 23:38:08 | 显示全部楼层
胡赛炕上坐平了,把索菲亚抱在怀里说:“我知道你得病了,我对不起你,看在我俩的情份上,你我哈给个好‘口唤’。我在工程上签了《合同》,时间不到不给钱。现在好了,我挣了十几万,在卡里,阿门是也要给你治好病哩!”他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些话。索菲亚也抽泣着说:“好我的冤家,好‘口唤’给哩!你这一程路上来了,我的心是石头也软哩!我的好‘冤家’你坐着,我你哈倒茶去。”说着想从他的怀里起来,胡赛更加伤心,更加感激,抱着没放开,他放声哭起来。索菲亚也哭得死去活来。
  索菲亚虽然身体很虚弱,但还是坚持做了晚饭,坚决反对胡赛帮忙。这是她在努力地坚守一个穆斯林妇女“在丈夫的脚下得脱离(离开火狱进入天堂)”的信条。可是她只喝了小半碗儿饭汤,胃口疼得就像冰裂,似乎听到开裂的声音。见此情景,胡赛也没吃下。胡赛要去洗锅洗碗,索菲亚很生气地阻止他,自己慢慢地去洗了。他俩一块儿睡下了,说了许多话,几乎没有睡着。凌晨四点他俩起来洗了“大净”。索菲亚开始还补失去的“乃玛子”,天蒙蒙亮,到了“邦达”(晨礼)的时候,他俩分别做了“邦达”。
  索菲亚又去做早饭了。吃饭后,胡赛要求带他去北京看病治疗,索菲亚坚决不去,就在家“休养”,还补以往撇下的“乃玛子”,以宗教信仰来“修身养心”,希望在真主的宽恩里得到饶恕平时犯下的罪过。她知道个人得的啥病,就不需要花大钱。凯斯木临走时向阿西亚交代,她听到了得的是要命的病。看看索菲亚这样,胡塞也就随从了她的意愿。但是,胡塞的心里一些往事就像河滩的石头,大大小小,无穷无尽是离愁。
  胡塞就回忆起几年前盖房的事来。家里的房子是白杨木盖成的,一到夏天,“吃木虫”钻到木柱、木梁、木檁、木橼子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咝咝”的声音。早上起来一看,台阶上、炕上、桌子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木屑,就像住在磨房里一样。索菲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做梦都怕檩条断了,房子塌下,想把房子翻修一下。她又多想胡赛守在身边,不想他受一点点苦,实在太喜欢他!盖房子就会让他吃好多苦的,她于心不忍。
  有一天,胡赛悄悄离开了,三天都没回家。索菲亚心急着砸膛(方言:kang)子哩!
  第四天中午,胡赛拉来了高高的一车圆木,喊来了庄上的十几个小伙子,不多时就卸完了。在卸木头时,索菲亚就烙好了油香(油馍馍)、饭菜,高兴得飘飘忽忽,像是脚下长了翅膀一样。小伙子们在吃喝间又说又笑,夸奖胡赛本事大。索菲亚也乐得合不拢嘴,呡着小嘴痴痴地望着胡赛,恨不得把他咽上!
  晚上,索菲亚把六万的存折交给了胡赛,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儿,我想啥的你都知道。”胡赛拉着她的手说:“你是我的心肝,你就在我的心里,你想啥的我阿门不知道!你每天早上擦桌子时,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对房子的破旧着急,还看到了你对我的‘心疼’。”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下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俩人分别洗了“大净”,礼过“邦达”,他俩分好了工,索菲亚主内,胡赛跑外,兴致勃勃地撩乱(行动)盖房子的事。
  索菲亚是药里的甘甘草,庄子的忙忙虫,谁家有事有难,她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礼尚往来,现在她盖房子,前来帮忙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门庭若市。不到两个月,新房子就修好了,五间窗明几净的松木封闭式大房矗立在这大山根里,在这偏僻的小山村,显得鹤立鸡群,索菲亚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进行了简单的装修,买齐了家具。选择了一个“主麻”日,请了阿訇、亲戚、朋友、庄邻念“亥亭”。当天,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们带着礼物来贺喜。他们热情款待了客人,也受到了客人们美好的祝愿。但是,他们的积蓄消耗殆尽,面临的是拮据的生活。
  在盖房子的这段时间里,索菲亚马不停蹄,日夜操劳,有些疲惫,以为这是正常的,没有放在心上,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一个“主麻”过去了,还是乏气没散。又过了一个“主麻”,乏得连饭都不想吃了。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等待和盼望中度过。
  胡塞回想到这里就悔恨起自己来,索菲亚已经得病了自己还以为是盖房子累的,尽管完全是真主寓意,也是对人的考验,若行了“赛摆布(寻医治疗)”,真主是万能普慈的,她的病也许会有转机,药到病除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这时没有哭声的泪水洇湿了一大片枕头。
  胡塞在泪眼中看着坐在拜毡上还补主命“乃玛子”的索菲亚,深深感觉她忘记了“顿亚(阳世)”上的一切,凡世皆空,心中只有真主,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他见她出了“赛俩目”就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躺着休息一会儿,过去丰满结实的一身肉体消耗殆尽,只剩下皮包骨了,泪水就像泉眼的水一样汩汩的流出,多想把自己的健康全部移植给她,让她重新站起来。这时她用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对胡塞说:“我很想在你怀里躺着,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放开我,真主在给我两天时间,我就还补完所有失去的主命‘乃玛子’。”然后她轻轻地将他的手推开,轻得像风中的芨芨棍儿轻轻掠过。她艰难地回到了拜毡上,顺了顺盖头,整了整衣着,重新坐正,面向克拜(西方)庄重地抬上了“台盖比勒(安拉乎艾格拜勒)”,开始还补失去的“乃玛子”。胡塞把这些动作刻在脑海里,感动在心里,眼泪禁不住又一次流下来了。
  索菲亚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到了腊月。她再也不能站起来做“乃玛子”,只能坐着礼拜,念《古兰经》、“清真言”、“太思比哈”。腊月初九主麻日,请阿訇给她念了“祷白”(向真主祈祷,内心忏悔),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她向所有的人要了“口唤”。她的好人缘让每一个人在给“口换”时,泪流不止,泣不成声。她还特意托靠阿西亚:“好好孝顺你的阿大(胡赛)”。又对胡赛托靠了阿西亚,丫头学习好,能念多大就让她念多大,最好上给大学。还把一张银行卡当着阿西亚的面给了胡赛,很吃力地说:“这里还有三万,是凯斯木每月汇的。”说着眼睛闭上时,两股眼泪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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