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词也是诗（陈世钟）

13日看微信，竟发现美国歌手鲍勃·迪伦凭歌词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消息是17时发布的，恰好下午我从一位作者那里得到一本歌词集《随心所语》，正不知如何评价，这下有了参照。
; _1 n' F. w/ n4 p5 v) e! d　　授奖词说，美国歌手鲍勃·迪伦“为美国伟大的歌曲传统带来了全新的诗意表达方式”。伟大的歌曲传统，指的是爵士、蓝调和摇滚等。迪伦的贡献在于，他赋予朗朗上口、有强烈节奏的摇滚乐以民谣的特征，赋予歌词更多哀伤、超自然信仰等深层感受和理想主义光辉。因为他的创新更多在歌词上，所以迪伦自己说“我的歌曲里有诗人现场搭配爵士乐朗读的影响”，甚至更明确定位自己“我觉得自己先是一个诗人，然后才是音乐家。我活着像个诗人，死后也还是个诗人”！
　　从诺贝尔文学奖的角度看，颁奖给迪伦标志着什么？我以为是引导诗回归最古老的歌唱传统，获得更广泛的生命力。
　　“音乐和诗有着天然的联系，迪伦的作品无疑帮我们恢复并重建了这种关联。”文学先锋代表人物戈登·鲍尔这样评价，确是真知灼见。
　　但是，正统文学界对于诗和音乐的天然联系并不看重，即使歌词自创的歌手也不会被称为诗人，歌者似乎是诗的末流。今日欧美如此，中国也如此。谈欧美比较繁杂，就说中国吧，比如深受迪伦影响的崔健的摇滚歌词创作，曾经很破例地被北大名家谢冕收入诗选集，却受到许多文学评论家的非议，认为崔健的歌词不能算诗。
% P' T9 F3 k2 M' l* f　　崔健的摇滚歌词至今让许多人反复吟味，让许多名诗人的作品黯然失色。比如“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现实像个石头，精神像个蛋，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这些词句，配上摇滚音乐，更加深了听众的长久记忆。崔健摇滚乐的本质不但是振聋发聩的音乐，更根本的是歌词的直击人心，所以成为中国的“摇滚之父”。
* o* T" w  E. E* I5 k　　但偏见是顽固的，许多专家学者仍然认定歌词不算诗。这偏见被“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白话诗人定型了。他们以抒情、沉思作为圭臬，诗就是分行的长短句，适合吟诵，不适合朗诵。适合朗诵的，只是低一等的政治鼓动诗，称作朗诵诗。而歌词作者，则连“诗人”的名头都得不到。
1 ]/ C2 k; e* F# k7 d5 m　　迪伦的获奖，让歌词重新回到文学的范畴，重新唤醒了全世界关于音乐和诗的天然联系，其意义超出了迪伦的歌词影响。
　　从诗歌源头上讲，早期各民族的诗歌都是歌词，是可以歌唱的，这是世界文学的通例。不能歌唱的诗是不存在的。古希腊的《荷马史诗》是唱词，配了盲诗人的曲调歌唱，后来才被书写记录成纯歌词，成为所谓史诗。中国的最早诗歌总集《诗经》，都是歌词，被民间歌手演唱，或者在祭祀场合被巫师们演唱。后来歌词从音乐歌唱中分离，成为案头的吟诵作品，所以，今天所谓诗应该叫做“歌词”才准确。这一点，“五四”时代的新诗人，也有过自觉，也就是尽量照顾诗歌的音乐性，流传至今的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他》、胡适的《兰花草》，就都是被谱曲的诗，也就是歌词。改革开放以来，新诗人缺少乐感，注重复杂的抒情哲理表现，更晦涩婉转，更多心理节奏，也就基本不能唱了。但是，这样的分流，也就带来诗的传播不畅，许多人读不懂诗，当然就远离了诗。至今，诗坛的冷落边缘化，跟极端化的个性抒写缺少乐感难以被谱曲有很直接的关联。
　　也就是这样的背景下，应该提倡重提诗的歌词本质，也就应该充分肯定崔健这样的歌手自创的歌词，也就应该高度评价歌词作者。中国当代“词坛三杰”，是乔羽、黄霑和庄奴。庄奴作词的有《小城故事》、《甜蜜蜜》、《又见炊烟》、《绿岛小夜曲》、《冬天里的一把火》等华语金曲，黄霑作词的有《男儿当自强》、《沧海一声笑》、《我的中国心》等经典歌曲，乔羽更有《让我们荡起双桨》、《我的祖国》、《难忘今宵》、《思念》、《夕阳红》等脍炙人口的佳作，这些歌词足以让他们不朽了。
　　其实，我达到这样的认识，也是因为这次诺贝尔文学奖的刺激。当作者邢少英在衡水学院把歌词集《随心所语》赠给我的时候，我虽然觉得这些歌词大气、扎实、不落俗套，也不过时，20篇歌颂中国和时代的歌词阵容展开的相似意境，决非一时兴致所能办到，甚至认为这是和乔羽、黄霑同一格调的中国颂歌，但是我对歌词的评价没底气，担心要评说歌词这一文体要贻笑大方。没料到诺贝尔文学奖颁给歌词作者的信息几个小时后就在网上公示了，这就引发了我更多思考，因为过去，我对歌词也是有些疏忽的。
　　借着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在这里梳理诗和歌词问题，也算是对自己过去偏见的一次矫正。只有把诗看做歌词，把歌词归入诗，形成广义的“诗歌”概念，才容易让诗歌走向大众，让大众接受诗歌，带来诗歌的繁荣、灵魂的社会共鸣。所以希望文学界和广大读者重视歌词，给歌词以应有的文学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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