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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同死的情侣在现代意识里就是不幸福的 A+ h3 k1 w. W4 E0 f( s# ~# O
, |4 ~! _2 P. ?7 G 王纪宴:有一定歌剧修养的听众会非常自然地将《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的剧情与瓦格纳的名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联系起来,确实,二者的剧情结构相当接近,甚至可以说存在着雷同之处——在三位人物之间的爱情关系,男女主人公的爱情逾越伦理,最后男主人公被三人关系中处于“正当”一方的长者杀死,女主人公也随之死去。在德国作家和戏剧评论家沃尔夫冈-维拉切克关于50部经典歌剧的介绍中,《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被划入“情侣”的题材中,与“神话情侣”《奥菲欧与尤丽迪西》、“幸福的情侣”《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和“年轻的情侣”《西区故事》构成一个从古到今的系列,将这些不同时期的歌剧作为情侣的神话原型的不同变奏。值得注意的是,瓦格纳笔下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被维拉切克定位为“幸福情侣”,德彪西笔下的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却是“无望的情侣”。在我们看来,这两对情侣都是无望的,他们都只能在死亡的国度实现爱情的圆满,您如何理解这种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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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立明: 这涉及古典和现代的区别。古典的情侣可能死得也很壮烈,但他们是幸福的,为什么?因为他们得到了另一种幸福,就像我们习惯说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但在现代主义这里,这是做不到的。在德彪西这部歌剧里面,老国王说梅丽桑德的小女儿“现在她要取代她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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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i9 b" T$ W, Y" r 瓦格纳的艺术是英雄性的艺术,他永远站在正面立场上,他的人物要英雄性地死去,成为被歌颂的对象;但德彪西和梅特林克的人物更多的是无望,是一种“消极”。这里的“消极”不是贬义词,也就是说,不可能有结局的情侣是不幸福的。两个人死了,而人还要循环往复遭受折磨,西西弗斯也是这样的,所以,这个思想回到了古希腊,表现的是人类生命永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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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纪宴:在梅特林克所追求的“诗化散文”境界中,是否可以这样说,在看起来好像无目的表象背后,任何一个细节和词语,都有可能蕴含着耐人寻味的象征内涵?" w* l4 {( b; D3 B# K' r( I
; F6 U& d% w! q) f1 X 易立明:这部歌剧中的一切都是象征的。比如茂密的丛林,象征人在其中迷路的世界。比如泉水、婴儿诞生、灯塔、远离海岸的帆船。这部歌剧非常复杂,我处理这样的歌剧和处理古典歌剧的手法很不一样,对德彪西这样的歌剧需要研究人的精神变异。人的精神并不是直到今天才变异,是有史以来就有,只是以前没有去挖掘它,没有去刻意表现它。以前的时代我们的视野被另外的东西挡住了,也就是说,人类还没有觉醒。在文艺复兴以前,人类把这一切都交给了神,交给了上帝。当人要解决自身的问题时,这些就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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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导演基本上都是二流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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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 F" V$ t7 A! R 王纪宴:虽然歌剧有很多不同于话剧的艺术特点,但在以对话和行动推进剧情发展这一点上,二者又有内在的相同之处。但这部歌剧的核心人物之一梅丽桑德,几乎是没有行动的,她始终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她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即使她爱恋的佩利亚斯在她面前死去时,仍是如此。所以,有的分析甚至认为梅丽桑德从不行动,所以,其实这个人物在戏剧上没有获得生命。但对于任何一位导演来说,如果台上的人物没有行动,只是站在那里唱,很容易被当作是导演的败笔。请问您如何面对这个人物向导演提出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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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9 ^* P5 i3 j. j 易立明:这部歌剧看起来外部行动好像不多,其实还是有一些的。它的场景推进非常快,场景推进时的间奏曲非常丰满。梅丽桑德当然不是一个活泼的人物或者是由她来主导事件,但她是一个弥漫式的人物,所以这部戏是男人的悲剧,所有的男人都琢磨不透她,你遇到的这个女人,你不知道她从何而来,也不知她的去向,她就像是从你面前飘过的一阵风,但是最后这阵风就把你刮倒了。所以,她让男人很有危机感。她很神秘,但又不只是神秘,她让人产生生命的危险感。我不会让梅丽桑德在舞台上手舞足蹈,音乐中也没有这样的东西,更多的是一种弥漫的氛围,无时不在的危险。或者说,无时不在的那样一种美,不是我们所说的优美,是一种有深度的美,这种美是很危险的。7 o4 H, r* G4 }/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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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纪宴:对于当今的歌剧导演,每次面对一部经典作品,可能都要面对莎士比亚式选择——穿越,还是不穿越,这是一个问题。《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的情况有些特殊,剧本标明的故事年代是“不确定,但可能是在中世纪”,可以说,这种模糊的要求本身就是十足的象征主义。您采取的是哪种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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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 Y8 o. f8 H* u* b# I: Y" B. L 易立明:对于古典歌剧,严格地说,改剧本的导演是二流导演。因为你要去改变它,就说明你没有办法诠释它。我觉得我的《俄狄浦斯》不是穿越,从唱词里面没有任何违背的地方,我只是把同样的问题放到了我们今天的背景下。《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的魅力就在于它一开始就将故事放在了一片让人迷路的丛林中,而且戈洛是在打猎时追逐被他打伤的猎物才迷路的。猎人追逐猎物时迷失在丛林中,这是多现代的象征!猎物是什么?财富、金钱、利益。迷失是什么?是受到诱惑的人在社会中的迷失。$ L1 r o n; ^: r, w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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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法国人,我不可能给大家呈现一个法国的或西方的场景,从音乐上来看,我认为德彪西的音乐是最符合中国人的审美心理的。印象派音乐和我们中国的山水关系密切。我每次听德彪西这部歌剧中的音乐,总能想到苏州园林。大家都说苏州园林如何优美,但很多地方却让我感觉很可怕,很阴暗,很神秘,要是周围再没有人的时候,我会想到一百年前这座房子里发生过什么故事,我们不可能知道。我不能用“穿越”作为导演这部歌剧的理念,我叫它“环境挪移”,把环境移过来,因为我是从音乐出发,从故事的内在含义出发。歌剧是公共作品,它是需要和剧院里的听众沟通的,导演以特别的方式将个人的阐释强加于音乐和戏剧之上,这是把自己的位置搞错了,导演是公共艺术家,就算台下只有十位听众,你还是要和这十位听众交流的。有一句话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歌剧导演基本上都是二流导演,在戏剧上有成就的一流的导演犯不着去违背歌剧原来的内容,真正的歌剧导演必须在指挥后面,因为,你要符合音乐的表现,你不能干涉音乐。在中国,歌剧蓬勃发展,那么多导演都在排歌剧,所以这一点是需要引以为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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