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有音乐

　最近听埃尔加非常多。春天里有友人在朋友圈里发了他《爱的致意》，我走在北京街头随意听着，竟然流出了眼泪。儿子，真的应该与你说说音乐了。爸爸小时候吹过长笛，热爱那些忧伤的音乐，北京最大的意义就是音乐厅，你从小弹钢琴，现在也喜欢去现场听音乐会，这让爸爸欣慰。

　　前些天麦斯基又来北京，他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演奏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爸爸当然在现场。那是一首非常著名的曲子，它压抑，感伤，悲愤。国内有人说麦斯基的坏话，非要拿他和杜普蕾比，爸爸不喜欢这样的人。

　　与麦斯基合作的乐队从德国来，是班贝格交响乐团。巧得很，今年春节前，爸爸正好小住巴伐利亚小镇里希腾费尔斯，班贝格离那儿很近，一座小城，游玩时看见了水上的市政厅很小，纳税人有福了。爸爸的出版人沙敦如说，你听说过这儿的交响乐团吗？爸爸摇头，她提高了声音，那可是世界一流乐团呀。

　　爸爸在洱海边喝多了，也是在这个春天里的晚上，看见你在朋友圈里转了杜普蕾演奏的埃尔加大提琴协奏曲，当时酒醒了一半，开始为你担心。回想起当年看的欧洲电影《她比烟花寂寞》，主要是讲杜普蕾女士的大提琴生活和她的命运。电影十分忧伤，看后对自己绝望，对人生也绝望。那天在大理洱海边细细听你转发的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感觉到杜普蕾真得很好，难怪你爱听，难怪那些发烧友听了她之后，排斥麦斯基，也排斥马友友。匈牙利大提琴家斯塔克（发烧友们喜欢用他演奏的巴赫试音响），有次乘车听见广播里正播放大提琴曲，就说：谁演奏的？回答说是杜普蕾。斯塔克说：“像这样演奏，她肯定活不长久。”杜普蕾真很短命，她死得早，死得悲苦，但是她的琴声留下来抚慰我们这些经常感到绝望的人。

　　儿子，你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对你说起《傅雷家书》，他给当年“逃”到国外的儿子傅聪写过很多信，让爸爸深受影响。总是喜欢问自己，你也会给儿子写信吗？据说杜普蕾16岁时钢琴家傅聪就认识她了！他多少还是杜普蕾和丈夫巴伦博伊姆的红娘，因为杜普蕾“还是在我家经我介绍而认识巴伦博伊姆的！”儿子，喜欢音乐的人也喜欢听到这样的“雅”事。

　　杜普蕾死后，她用的那把戴维杜夫Stradivari 大提琴，最后竟然落在了祖宗是中国人的大提琴家马友友手上，他现在拉的那把琴就是杜普蕾用过，留下的。唉，儿子，杜女士的死真是让人叹息不止，她逝世三个月后指挥梅塔（家里那张唱片的封面上有他，棕色皮肤，好像是印度人）在纪念杜女士的音乐会上担任指挥，指挥柴可夫斯基《罗米欧与朱丽叶》，才一半时，就泪水如注，无法继续“不堪回首的第一主题又在我耳边响起，杜普蕾献给自己的宿命之歌”。梅塔那天宣布说：以后不再指挥埃尔加。

　　也许没有埃尔加创造的大提琴协奏曲，杜普蕾的生死就没有那么灿烂，他写得光辉，她演奏得光辉，他们都如同天上的月亮一样，早就不在这个活人的世界上了，却总是用自己的情感，意境，思考……在夜晚抚慰我们的灵魂。儿子，音乐会告诉你很多，可是它真的没有说教，幸亏你从小接触了音乐，我们才不是敌人。

　　我没有见过埃尔加，可是情感相通。音乐厅里麦斯基把一个忧伤的埃尔加再次推到眼前，爸爸与他共同回忆往事，埃尔加的往事：这首大提琴协奏曲是埃尔加献给去世的妻子艾丽丝·罗伯茨的。苏轼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人们活着在一起，有许多甜美时光，却总是要分别死去。据说《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也是埃尔加献给太太的安魂曲，《安魂曲》很多人都写，大都肃穆庄严平静，让人从容面对死亡，像埃尔加这么如怨如诉的安魂曲还是会让人那么不想死。好像他也年轻，你我也年轻，他在年轻时遇到了艾丽丝·罗伯茨，他在外地，她为他写了一首小诗，埃尔加为艾丽丝那首小诗写了让我们有时会流泪的《爱的致意》。这首小曲爸爸在年轻时就听，还用长笛演奏，那时遇见刚听音乐没有几天的发烧友，总是喜欢说自己只听一流作曲家。埃尔加是几流呢？谁是一流的呢？他们说只有巴赫。当时，才二十多岁的爸爸气愤得浑身发抖。

　　儿子，听爸爸的，不管埃尔加是几流的（他们真无聊），下载一首埃尔加的《爱的致意》发给所有你认识的女孩子，最好在明年情人节那天，你会在她们心里加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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