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艺术家是天生的,学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情,什么也拦他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这是陈丹青的名言,钢琴家张奕明大概就属于这样的人吧?!7 n E( G8 @8 a, }
) C u1 j# t/ A
五年前,这个集艺术家与学者于一体的人一头扎入了研究中国作曲家汪立三的领域中,两年前,他在南京开了汪立三作品专场音乐会。我有幸在现场领略。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去年十一月,世界著名的唱片品牌NAXOS居然出版了由他演奏的汪立三钢琴作品全集。这竟是国际唱片公司第一次为中国作曲家出版钢琴作品全集。+ P {, D1 @9 t( q2 ]
- L# |0 V; P! W# B" b 无论录音,还是演奏,这套唱片的质量都是极高的,尽管其商业价值欠奉,在古典音乐的小圈子以外,也并不能吸引过多关注。但这却更显得这位艺术家和学者的可贵之处:只要是自己认准了,便“一路做下来”,直到完成了这部鸿篇巨著,并以演奏的形式向我们娓娓道来。
* @) s, p7 |+ |( @3 \2 j6 [. T/ W
: u' A' m0 |5 w1 h4 j2 J 我曾经反复聆听这套音色清灵纯美的唱片。除了极高的录音质量,张奕明的演绎也是可圈可点的。譬如,对于汪立三的名作《蓝花花》,他的演绎迥异于我所听过的任何版本,却富有无比清晰的逻辑支撑与文化背景。要知道,对于这样一首几乎每个琴童都会演奏的经典作品,成熟的钢琴家是不太敢轻易录音。要弹出一个有特点而又令人信服的版本,那就更是难上加难。4 ?6 g$ @% c' F" ]. B9 v& u- ]
4 U1 H* i* T& ^) N* E2 _& x6 }
张奕明的演奏,让我想到了钢琴家殷承宗对于《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曲的处理,二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作品一开头,就比大家所习惯的弹法更散,更慢,更自由。而这样的做法,显然是冲着作品的“本体”去的——民歌《蓝花花》与《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样,本来就是一首散板性质的信天游,速度本应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不拘一格,时快时慢,信天而游的。若是将这样的作品以一板一眼的笔触工整写就,不免显得过于呆板,失却了作品本身应有的灵魂与内涵。
" w" Z" N0 _' s4 b
% `% p7 e3 ?& \* |: X* `6 H; b 在乐曲之后的段落中,张奕明显然更有意地突出了此曲的叙事性——此一段变奏是蓝花花的情郎出现,下一段是与拆散他们的人激烈搏斗,又下一段是殉情。起承转合,环环相扣,一切具体的处理全部根植于钢琴家对于蓝花花原著的理解。内容丰富,又彰显了二度创作所带来的,独一无二的绝佳生命力。1 P" p- M4 s' h9 ^0 w' O" h
. C+ Y1 I$ q# U2 ]8 C
汪立三的另外一首名作,叙述鉴真东渡的《涛声》,张奕明的演奏也体现出了其充满思考与设计的绝佳个人风格。: L% [/ ^" O7 y- |# I
! j7 {5 N" `) S6 n# L F# V
首先,就演奏时间而言,张奕明的版本比市面上现有的版本都要长得多。多出的时间被他巧妙地用在了较慢的乐段中。在这些段落之间,他以极其细腻的手法描摹了乐谱之中,曾被我们一笔带过的诸多细节。这些细节之中,有一声銮铃,一朵浪花,一眼远眺,一声嗟叹,更有坚毅的神情,有故事之中,一切或可言说,或不可言说的种种。因此,尽管他弹得慢,听众却并不觉得慢,只觉得身临其境,感慨万千。比如,他是惟一一个在《涛声》中把曲末华彩段落开头所要求的“p”做出来的人,不仅尝试着去做,而且令人信服。
3 L* e D# F9 P) z/ L- z; h, C8 `' m) T3 N- R
若有读者恰好也是古尔德的忠实拥趸,一定会注意到,古尔德的演奏之中,也会出现这种放慢速度,而把细节做足的方式。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古尔德、伯恩斯坦和纽约爱乐乐团共同合作的勃拉姆斯《第一钢琴协奏曲》。杨燕迪曾在《古尔德传》中将这种现象归功于古尔德演奏长线条旋律的能力已臻化境。若将这一切“长线条旋律”微分来看,那正是一处又一处令人惊叹而又合乎情理的精彩细节。
0 _+ ~- K( F$ \! l2 Z n' a+ R* G6 ?* A9 t5 e( Q
除却“拉长线条做细节”的特点,有的时候,张奕明的演绎却又与谱上的记号很不一样。这种演奏与谱子不一致的现象,不仅发生在《东山魁夷画意》,也发生在了另一套汪立三的大型组曲《他山集》身上。最明显的例子是《书法与琴韵》(《他山集》第一首)的开头,他甚至连节拍都未依据乐谱。据他在博客中的自述,这样的演奏方式,基于汪立三本人的演奏录音:那是他从汪立三的学生那里获取的一盘磁带。这盘磁带是二十多年前,汪先生的学生用劣质的录音机录下的宝贵资料。作曲家在劣质的钢琴上,在隔音很差的琴房里,把他的几部名作弹了一遍。因为录音质量极差,此录音不可能广为传播,但这却为张奕明的研究和演奏提供了很多线索——毕竟这是汪立三惟一存世的录音资料。张奕明认为,乐谱并不是精确的记录工具,并无法百分之百精确记录作曲家的乐思,而录音,作为补充资料,可大大弥补其不足。2 ?& V0 K& \6 P# G* P7 j
3 z6 i) d5 W( e; S2 [( ^, d
仅是这些纯粹音乐角度的构思,便已如此精彩、丰富,更不用说这五年之间,张奕明为了钻研、发掘汪立三的全部作品,走过多少城市,翻阅多少书籍。不是因为这套唱片,我们不会知道汪立三还写有那么多的作品,不会知道最为出名的那几首,只是他大量作品的冰山一角。117953公里的艰苦跋涉,换来NAXOS第一次为中国作曲家出版钢琴作品全集。正是:字字看来皆是血,五载辛苦不寻常。4 f# N. X9 K. Q
; x- f+ H/ ]0 }/ q1 O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