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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小说] 执法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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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花开 发表于 2016-8-11 16:07: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卫强一拳挥出去就后悔了。想收回,拳头已经“呼啦啦”一下,扎扎实实地击打在杨轩的左脸颊上。杨轩随着卫强的拳头,一个侧脸,一个大牙和着带血的口水,哇地一下飞了出去。
看着只有在电影里才有的镜头,卫强的下身又是一阵扯疼。

卫强傻了,紧握着拳头一动不动站着,任凭眉角沁出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杨轩也傻了,他没想到卫强会真的动手,而且还打得比自己狠。胡莉也和卫强、杨轩一样,傻了好长一会,才回过神,一把扑到卫强身上,手脚并用,“你真的打人啊。”卫强木木地站着,直到被胡莉踢中了膝盖,跌倒在了地上,他也没有还手,只是用手把头护得紧紧的。

卫强是交通警察。当初卫强大学毕业,进入考公队伍的时候,他还没想过要当警察。后来在报名的时候,发现除了县公安局,其他部门都是人满为患。确实,县公安局推出的岗位虽然多,但因为录用要求高,工作危险系数高,所以报名的人和热门岗位比,可算是门可罗雀了。于是,卫强左右权衡了几天,才下定决心,报了公安局的岗位。果然,经过体能测试,文化考试,政审调查等关卡,卫强被县公安局录用了。

三个月的新警岗前培训结束,卫强被分配到了交警大队的城区中队。刚到中队,卫强按照中队规矩,拜了一位姓裘的老民警做师父。然后就跟着裘师父站马路,查违法驾驶员。交警大队新民警拜师父,当然不能和社会上拜师学艺那样正规,很多时候,师父,只不过是一个称呼。师父带徒弟,只是传授执法和处理警民关系方式。很多为人处世,都是需要自己摸索或者在跟师父交流中潜移默化地接受。

一段时间下来,卫强其他收获不大,却看出了裘师父站马路二十年,原地踏步的原因。他觉得,裘师父的执法,说好听点,是运用了执法艺术,说难听点是没有严格执法。就像有一次,卫强拦下一辆闯红灯还不挂车牌的“三卡”。他就想,今天得好好的罚你,罚钱罚到你心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挂牌照、闯红灯。等他掏出警务通准备开罚单的时候,光着膀子的“三卡”驾驶员发飙了:“我一车西瓜卖掉也挣不了二百块钱,你却要罚我三百,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告诉你,你要是敢开罚单,我就揍你,信不信。”卫强一听,肺都气炸了:你敢,我就要罚你。说完,打开警务通开始开罚单。光膀子嗷的一声,转身从“三卡”的车座下面抽出一根一米来长、大拇指粗的涂锌自来水管对着卫强吼道:你开单子试试,你开我就打。卫强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努力用眼睛死盯着光膀子,想在气势上压过他,可是,光膀子根本不理会,只是死盯着卫强手上的警务通。站在对面路口的裘师父一见势头不对,赶紧小跑着过来。他拍拍光膀子的肩膀:师傅,有话慢慢说,拿个自来水管乱晃,慌兮兮的吓人。光膀子转头对裘师父说,你信不信我会动手。裘师父陪着笑脸说,我信,当然信,不过,这水管要是真的打下去,我的兄弟肯定受伤,你也得进看守所,两败俱伤,不合算。你也知道,我们是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要不这样,你把手上的水管放放,骂吧,我保证不还口。光膀子驾驶员听了,竟然笑了。裘师父趁机把他手上的水管拿下:师傅这样吧,我对你实行警告处理,你先把牌照找出来装好。光膀子连声答应,从座位底下找出牌照装上,然后乐颠颠地开着三卡走了,卫强说,师父,你也太软弱了。裘师父说,你还想咋样?你看他的样子,钱比要他的命还重要,再说,这种车的牌照肯定在的,让他装上牌照,也是消除隐患。

事后,卫强觉得裘师傅的处理方法虽然化解了他面对的危险,但如果对峙下去,凭着警察的威严,再辅以自己大学时代系辩论会“最佳辩手”的经历,对付这位光膀子还是绰绰有余。这样的理念一直到他“出师”,他才明白过来,理想和现实确实有着巨大的差距。很多时候你不找事,事却找你。就像今天早上,原本是好好的一件事,到最后却变了味。

早上六点半还未到,卫强已经在路口了。刚刚站定,一阵轰隆隆飞机引擎般的马达声,由远及近而来。不用看,卫强知道,这声音是排气管被改装过的摩托车发出来的。因为这段时间,中队接到的投诉大多都是这类噪声大、速度快、事故多改装了排气管的摩托车。因此,中队要求路面民警看到一辆,查处一辆。现在,摩托车送货上门,自投罗网,卫强当然十分高兴。于是,他转身面对摩托车来的方向,准备把摩托车拦下来。

谁知,他刚一转身,那辆迎面而来的摩托车却突然一个急转弯,急速掉头,向后面转去。不知道驾驶员技术不高还是操作失误,总之,刚刚转过去的摩托车,蹭着地,斜刺刺飞了出去。然后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摩托车庞大的车身倒在了地上。在摩托车倒地的瞬间,驾驶员一个转身跳了出去,但坐在后座的那个人,却被狠狠地甩了出去,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卫强慌忙赶了过去,摩托车驾驶员一见卫强过去,竟然拔腿就跑。卫强本来想追,但转而一想,还是救人要紧。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剃着个光头三十来岁的男子,本来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但抬头看到卫强过去,又重新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卫强本来想说他几句,但细细一看,男子那颗锃亮的光头上,像是被刀子砍了似的,裂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咕噜咕噜的直冒。卫强一摸口袋,找不到可以捂住伤口的东西,再一看戴在手上的执勤手套,还好,昨天刚换的,白白的,还算干净。卫强赶紧脱下手套,摁在光头的伤口上。

卫强一手按伤口,问道,怎么样,要紧吗?光头说,头痛,你赶紧给我叫救护车。卫强答应一声,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好电话才感觉到,蹲着给光头按伤口,不但按着不顺手,而且还按不住。他想让光头坐起来,谁知,光头已经晕了过去,不管卫强怎么叫,他就是不理。没法,卫强只能坐到地上,把光头放在大腿上。刚好,顺手。卫强大声问光头,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光头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不管卫强怎么呼叫,就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救护车还没到,看热闹的人倒是越聚越多。倒地的摩托车,满头是血的光头,坐在地上的警察,给后来的看客带来了无尽的遐想。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卫强,怎么回事?卫强看着脸色渐渐变白的光头,哪有时间对付这些好奇的人。

突然,人群闪开了一条缝隙,卫强以为救护车来了,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犀利哥”。犀利哥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一件已经看不出底色的红色细花汗衫,油腻腻的旅游帽斜斜地扣在头上。

卫强抬头看了一眼犀利哥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拿眼睛白了一下。犀利哥在卫强身边一站定,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很快把卫强、光头和围观的人浓浓地罩在了一起,围观的人很快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圈子。本来想忍住那股能把人熏死的气味,可忍了一会,最终没有忍住。卫强忍不住冲着犀利哥挥挥手,去去去,走开点,别挡着我。犀利哥一听,说,你态度不好,我要找你领导。卫强说,走开,我在救人。犀利哥俯下身,把整个人都凑到卫强面前,你态度不好。卫强说,快走开,小心我抓你。犀利哥笑嘻嘻地说,你笨蛋。说完,犀利哥伸出手,摘下卫强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把那顶油腻腻的旅游帽扣在了卫强头上,还伸手拍了拍。

卫强恶心得差点吐了。他一把掀起头上的旅游帽,往地上一扔,吼道,赶紧把帽子还给我,小心把你抓起来,关到笼子里。犀利哥根本就不理他,而是带着卫强那洁白的大盖帽沿着人群走了一圈,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卫强对着旁边围观的人说,谁帮我把帽子拿一下。围观的人虽然有人想帮卫强去拿帽子,可还没近身,都被犀利哥身上的怪味给熏开了。一

卫强想站起身,可是手刚拿开,光头上的血又冒了出来。卫强不敢再动,看着在边上晃荡的犀利哥,再看看那些被犀利哥的身上的怪味轰开的人群,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有了落泪的冲动。他现在终于明白裘师父的执法方式了,很多时候,不是你不想依法执法,实在是无法依法执法。

卫强只能期盼着救护车早点到了。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其实,时间仅仅过去了五六分钟,卫强却像过了五六年那样的漫长。他挣扎着从肩头摘下对讲机,想呼叫同事请他们过来帮忙。谁知,等他摘下对讲机,戴着大盖帽做着各种鬼脸的犀利哥仿佛脑后勺长眼睛似的,一下回过头,伸手就抢对讲机。卫强赶紧死死抓住。犀利哥拉扯了几下,见夺不到对讲机,也就放了手。卫强一阵轻松,不过,还没等他呼叫,后背却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他转头一看,犀利哥嬉笑着站在他身后。卫强还没开口,犀利哥又伸出脚在卫强背上狠狠地蹬了一下,蹬得枕在卫强大腿上的光头差点掉地上。卫强赶紧用双手抱住光头,还好,敷在伤口上的手套没有掉地上。犀利哥就这样,把卫强的背当成了练功墙,左一下,右一下,轻一下,重一下的踢着,蹬着。黑黑的鞋印子在卫强的背上被不断的翻新,重叠。卫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地一下,从脸上直流而下。

终于,在人群中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她飞快地从犀利哥头上摘下帽子,然后出其不意地对犀利哥踢了一脚,接着用手指指着他吼了声,走不走?再不走我打了。受痛了的犀利哥似乎被女人的凶样镇住了,侧着头看了一眼女人,慢慢往外走去。围观的人又哗地一下,很快让开了一个口子,让犀利哥像从缺口溢出的水一样,三步一回头的慢慢向外面走去。

女人拍拍大盖帽,小心给卫强戴上,卫强轻轻说了声,谢谢。女人笑了下,说,没事。接着,伸出手,在卫强背上掸了几下,把犀利哥留下的鞋印子拍淡了些。正在这时,救护车拉着呜哇呜哇的警报到了,这下围观的人散开得零零落落的,没有犀利哥来去时候的整齐。

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拿着一副担架,他把担架往地上一放,对卫强说,来帮忙。卫强赶紧帮着医生,把光头从自己的大腿上移到担架上,跟着下来的护士,立马用一块纱布捂住光头的伤口,然后又用纱布缠了一圈,把光头变成了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模样。

医生抬起担架的一头对卫强说,来,把他抬车上去。卫强用手撑地,用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站了起来,刚站直,只觉得两只脚麻麻的,没有了知觉。好在这个时候,旁边站出了一个男子,他帮着医生把担架抬上了车。

救护车即将走的时候,医生说,谁跟着去?旁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卫强说,这人是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没家属。医生说,那你跟着去。卫强说,我还要上班呢。医生说,你不去我交不了差啊,等下费用啊什么的,怎么办?卫强说,不是有交通事故救助基金吗?医生说,这话你得和我领导说,还是辛苦你一下跟着去吧。卫强说,你们怎么这样死板?等我们找到了伤者的家属,马上通知他们到医院来。医生低着头想了一会,从车上拿下一个夹着纸的纸夹,指着纸上的一个地方说,你把电话和姓名单位留一下。卫强依言,写下了姓名单位和电话。

事情忙完,卫强被浓浓的伤感笼罩了起来,没人出面帮警察,这是谁的错?想了半天,也没想通。看看手机,早过了下岗时间。卫强整了整帽子,掏出钥匙跨上摩托车,习惯性地转头看了下路口,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到猎物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骑着一辆三轮童车,歪歪斜斜地从路口的非机动车道上冲到了机动车道上。卫强心一紧,跌跌撞撞地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连停得稳稳的摩托车,也差点被扯倒。

小男孩上机动车到道的时候,直行方向还是红灯,等卫强跳下摩托车,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停着的汽车见到了绿灯,就像放了闸门的洪水一样,一下冲到了刚刚空出来的路上。前面几辆汽车看到小男孩的三轮车,还能慢慢的绕过去,后面的就看不到了,呼啦啦的开上来,直到看到小男孩,才慌忙一个急刹车。一时畅通井然的路口,重新变得混乱起来。卫强东躲西藏,左冲右突,在险象环生中,冲到了小男孩的身边,一手抱起小男孩,一手抄起三轮车,在一片汽车的刹车声中,冲到了路边。等他把小男孩放下,才发觉背上已经湿湿的了。

卫强回到单位,没敢把上午发生的事和别人说,怕被人笑话。确实,像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民警都会碰到的。就是碰到了,也不会和人说的。换好衣服,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裘师父进来了。卫强,上午碰上好事了?裘师父笑呵呵地说。卫强心里一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上午的事怎么很快就传到单位了。没事,我能碰上什么好事。卫强从嘴角硬生生地挤出些许笑容。裘师父指指他刚换上的衣服,说,人啊,得有敬业精神,把职业当事业做,这样想了,受的委屈也就不叫委屈,叫经历了。卫强一听,师父,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文绉绉有哲理了?裘师父说,那说明我带你的一年中,你没有把我当回事。卫强努力笑了下说,这说明猫教老虎学艺,关键时候留了爬树一手。

卫强不说,裘师父也不再问,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卫强的肩膀,说,现在的警察不能和以前的警察比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开辆警用摩托车出去,可以震住一大帮人,现在不行了,就是开出去一个车队,也没人会当回事。所以,警察啊,不是那么好当的,该忍的时候一定要忍,吃亏,受苦难免业。卫强没有说话,心里却是酸酸的。

吃好饭,卫强关了办公室的门,拉开放在办公室里值班时候晚上睡的躺椅,背部酸痛酸痛的。掏出手机,对着背部拍了几张照片,打开一看,背部一片红印,有几块乌青夹在中间,怪怪的。卫强苦笑一下,伸过手小心地揉了揉。想睡一会,眼睛里却全是上午被犀利哥作弄和旁边看热闹人的镜头,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今天被犀利哥这样作弄,以后怎么去面对违法的驾驶员和边上那些看热闹的人?还不把人尴尬得羞死。

深秋的阳光从窗口斜斜地进来,办公室里暖暖的。卫强看看时间还早,索性把门反锁了,然后背对着窗,把脚搁在桌子上,慢慢的看书。桌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卫强看着怪叫着的电话机,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孩子般的念想,就是不接,看你咋办?他就这样两眼盯着电话机,看着电话线那头转着圈子等着他接起电话人焦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电话机刚哑声,手机响了,是中队长的电话。中队长说,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大队监察室的蔡主任和中队面对面坐着,看到卫强进门,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招呼。中队让卫强坐下,说,你上午在路口执勤是怎么回事?卫强奇怪地说,没事啊。中队长说,没事怎么有人打电话投诉了。卫强说,不可能。蔡主任斜眼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可能?那骑摩托车的人怎么会伤掉的?

卫强说,他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是驾驶员心虚,才导致摩托车倒地,乘客受伤的。蔡主任说,投诉的人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看到一辆摩托车好好的,被交警拦了一下,骑车的人就跌伤了,交警不但不管伤者,还把摩托车扣了起来,我们回访了一下投诉人,他说了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们才知道是你的岗位。

卫强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怒火,怎么会这样呢,投诉的人是谁?把电话给我,我直接和他说。蔡主任说,卫强,别急,你要相信组织,我们会把这事的前后过程调查清楚的,你先写个事情经过,下班前交给我。卫强觉得很是委屈,申辩说,骑在摩托车上有两个人,看到我的时候,他们突然转弯逃跑,才导致摩托车倒地,骑摩托车的人逃了,坐在后面的摔伤了,我打了急救电话送医院了,摩托车我没有扣押,是叫人拖到中队停车场保管了······卫强还想说下去,中队长说,先把事情经过写。卫强还想说,忽然间想到了裘师父,就没有再说,垂头丧气的回到办公室。

刚刚还很通畅的办公室变得有些闷热,渐渐斜下去的太阳,盈满了整个窗户,大半个办公室都被太阳占据了,浮尘在光柱里欢乐的舞蹈着。摆放在边上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办公桌,被太阳光漆画成了弯弯曲曲,东倒西歪的影子。看着这一切,卫强心里酸酸的,本来好好的房间,怎么被太阳一照,就变得弯弯曲曲,肮脏不堪呢。

想到蔡主任说的事情经过,裘卫强心里更加的难受,整个过程,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从好处说,自己还做了件好事呢。自己救了人,受了委屈,背上被傻瓜打出了乌青,领导怎么就不问问这个,而只对投诉在乎呢?怪不得弟兄们发牢骚的时候,经常会说“屁股指挥脑袋”。想着,想着,背部又是一阵酸痛。卫强心里渐渐的升起一股怒气,我就不写事情经过,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卫强泡了杯茶,拖了个茶几到窗口,把躺椅斜斜地拉开,让身子歪歪地躺在上面,把脚搁在办公桌上,就着太阳,舒舒服服地看书。用这样的姿势看书,卫强心里已经想了不知多少遍。他一直认为,找一个下雨天,独自一人,泡一杯茶,听着沙沙的雨声,躺在沙发上看书,是一种极其享受的生活。可惜,因为是警察,他就没能真切体念过这样的生活,也就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真的幸福。现在正好,蔡主任代表大队领导的决定,让他有了尝试幸福的冲动。

卫强斜斜地躺在躺椅上,慢慢地翻着那本散文集。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变得懒洋洋起来,没看多少时间,卫强开始昏昏沉沉的想睡觉了。原来,最幸福的享受就说睡觉。卫强暗暗感叹,懒得起身拉一下躺椅,只是把身子往底下挫了挫,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心里有事,睡觉只是假象,卫强过电影一般把上午的事过了一遍又一遍,想着想着,刚才还填满怨气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换位思考,毫无来由的被亲人(朋友)抛弃,人受伤,车受损,心里当然不舒服,总得找个出气的方式,顺顺气,找来找去,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当然只能找被纪律这个紧箍咒死死地卡着的警察了,人民警察为人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知道被诬陷投诉了,还不用负责任。想到这里,卫强突然想到了“精神胜利法”,想出这个名字的人太伟大了,无论肉体受多少委屈,精神永远是胜利的。

想通了这点,那把坐着还算舒服的躺椅,在身下却变得不再舒服,卫强强迫自己又赖了一会,才起身开始写事情经过。写了不到两百字,门被敲响了。卫强转头看了下门,没理。门外的人仿佛知道卫强在里面似的,依然不停地敲门,卫强被敲得烦了,只能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到卫强,就问,请问卫警官在吗?卫强说,我就是。

那男的说,我叫杨轩,是丁正仁的朋友,她叫胡莉,是丁正仁的老婆。卫强奇怪地说,谁是丁正仁?杨轩说,就是上午骑摩托车摔伤的人。卫强说,那你们找我干嘛?杨轩说,我们找你讨个说法。卫强笑了,怎么找我讨说法了?

站在边上刚刚还不声不响的胡莉,一下伸出手,用手指点着卫强的鼻子说,怎么和你无关?怎么是他自己摔伤的?要不是你出手去拦他,他会摔伤吗?卫强往后面退了退,丁正仁没骑摩托车,他是坐在摩托车后座,被人带着的。胡莉说,那骑摩托车的人呢?卫强说,跑了。胡莉说,你是警察,说话要实诚,不能胡言乱语,假话连篇。胡莉继续用手指着卫强的鼻子说,我明明看着他一个人骑车出去,怎么变成了别人骑车了?卫强继续往后退,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是坐在摩托车后面,是别人带着他。

胡莉继续点着手指,一步一步继续逼近卫强,一直把卫强逼到窗口,无路可退。卫强伸出手,挡了一下胡莉不停逼近的手指,有话慢慢说,把手拿开。胡莉的手被卫强一档,顺手变指为掌,在卫强肩上狠狠一推,你是警察,竟然打人。卫强想反驳,站在边上的杨轩突然上前,也往卫强胸口狠狠推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卫强的腰部在窗台上被猛烈的磕了一下,一阵刺痛,很快传遍全身。

卫强努力站直身,指着杨轩和胡莉说,我警告你们,别乱来。胡莉眼睛盯着卫强恶狠狠地说,我老公躺在医院里,你要负责,我要找你们的领导,我要告你,要扒了你的衣服。卫强说,你们有意见,可以去反映,但你们不能乱来。杨轩站边上,又用力推了一下卫强,只要你把丁正仁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不乱来。

卫强盯着杨轩看了一会,忽然觉得面熟,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那个戴着头盔丢车逃跑的人。虽然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相貌,但那衣服的颜色和杨轩现在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想到这里,卫强突然对着杨轩说,杨轩,你骑车逃跑,把丁正仁摔伤了,还敢把这个责任推到我头上。

杨轩楞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带着丁正仁骑摩托车了,你是警察,说话要有证据。卫强看了杨轩一眼说,你别得意,我们有监控在的,到时候我把监控调出来,看你还耍赖。杨轩忽然笑了,卫警官,你别吓唬我,那个路口我早去看过了,没有监控。卫强一听,心里一凉,看来这家伙还真的是有备而来。

卫强办公室的争吵声,惊动了旁边办公室的民警,一时间,卫强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卫强以为胡莉和杨轩会收敛一些,但这两人见人多了,反而变本加厉,更加的疯狂,本来还没有用粗口骂人,现在反而粗口都出来了,一时间,不大的办公室被四处乱飞的粗口挤得满满的,几位民警想劝胡莉和杨轩停下口,他们两个却像演对口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让旁边的民警无处入手。卫强想躲了出去,却被胡莉拉住了衣袖。

杨轩,胡莉的陈述,让卫强真的变成了丁正仁受伤的罪魁祸首,连卫强都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了责任,而且有无法推却的责任,要是自己当初不去看那飞奔过来的摩托车,摩托车就不会摔倒,丁正仁就不会受伤。要是自己不去帮助丁正仁叫急救车,自己也不会被犀利哥打,胡莉和杨轩也不会找上自己。想着,想着,他自己都糊涂掉了,糊涂得搞不清自己上午的处置方式说正确还是错误。

中队长闻讯也赶了下来。领导的出现,杨轩和胡莉变得更加的张狂了,杨轩盯着中队长说丁正仁受伤治疗需要钱的事,胡莉则拉扯着卫强要他赔人。卫强看着旁边的同事和领导,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民警们劝拉了许久,杨轩和胡莉终于同意到中队长办公室去谈事。

中队长把杨轩,胡莉让进办公室,把刚刚想走的卫强也留下。杨轩和胡莉似乎知道中队长一定会找他们单独谈,分工合作的相当的密切,整个过程,胡莉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有杨轩说事情经过和要求。卫强越听越不是滋味,怎么听着听着,事情变味了,本来很简单明了的事情,变得相当的复杂。他刚想分辨几句,中队长说,你就听着,听他们怎么说。

杨轩见中队长没让卫强说话,明白形势对自己有利,就有点喜形于色起来。说着说着,就把投诉的事说了出来。中队长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两人一唱一和的上门来,就是为了能从交警大队里弄笔丁正仁的医药费,把那辆摩托车拿回去,只要答应了这两点,其他追究卫强责任的事都没有了。可是,事情还没搞清楚,怎么能答应呢。没法,中队长就好言好语地劝慰了许久,并说大队已经在开展调查了,如果民警有责任的,肯定会处理,一定会给当事人一个满意答案的。当然,对于那辆被卫强拖进中队停车场的摩托车,只要出示合法手续,随时可以拿走。得到中队长的承诺后,杨轩和胡莉也无话可说,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中队的大门。

中队长看着两人走出大门,转身对卫强说,你平时的时候经常说,我还年轻,要做点事,可是,做事需要策略和方法的,你不能想着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这事我相信不是你的错,可是毕竟对方受伤了,家属的心理你也要理解,好了,不要有思想负担,把事情经过写写好,早点交给蔡主任吧。

卫强答应一声,回到办公室。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把事情经过写完。写好后,他发了个电子邮件给中队长,让领导把把关,然后转发给蔡主任。做完这一切,他上岗时间也到了。

到岗没多久,杨轩和胡莉竟然又过来了,只是和上午不同的是,胡莉骑车带着杨轩。胡莉慢慢吞吞地把车骑到卫强旁边,卫强转过脸,装着没看到,胡莉却把摩托车停在他面前不走。卫强不禁有些生气,这样的挑衅也太出格了,挥挥手,对胡莉说,绿灯了,过去。胡莉没有说话,把摩托车往前面兜了个圈子又重新回来。卫强彻底被激怒了,给脸不要脸,别让我抓住把柄,抓住了,看我怎么治你。

胡莉果然又把摩托车停在了卫强面前,卫强仔细一看,心里一阵高兴,这辆红色的踏板摩托车没挂牌照,他上前敬礼说,请出示驾驶证行驶证。胡莉瞪着眼说了句,没有。卫强说,请出示你的证件。胡莉说,不是和你说了,没有。你没有证件,就不能上路行驶,靠边停下。卫强边说边伸手拔下了摩托车的钥匙。

胡莉和杨轩正在找机会,见卫强把摩托车钥匙拔走了,也就找到了发泄的缺口,于是,两人很快和卫强扭在了一起,反光背心,警务通,对讲机,帽子,都纷纷中招,破的破,掉的掉,一会会功夫,卫强很快就丢盔弃甲,

卫强想还手,可是一想到上午救了人反而被投诉,如果反抗和人打架,那还不是全乱了,想到这里,也就死了反抗的心,只管左躲右闪,嘴里虽然说着,你们这是妨碍公务,是违法犯罪行为,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但心里想着,别打了,求你们了,我讨饶了还不行吗?

心里想的话,嘴巴里当然不能说出来,但行动上很快有了反应,这一对男女也是老江湖,不知道他们看多了警察被打不敢还手的新闻,还是心里就知道卫强不敢还手,反正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狠,越来越阴。旁边围观的人先是看热闹,后来是越来越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进行劝解。

一个长发女子的拉着胡莉的手,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警察呢。胡莉指着卫强,恶声恶气地说,我打的就是警察,把我老公弄伤了,还想不认账。长发女子说,这样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还是找他的领导去。胡莉说,我找过了,没用。长发女子说,那也不能这样打警察啊。胡莉阴阴地笑了下说,我又没打。说完,趁着卫强被杨轩逼着退到身边的时候,突然出手,朝着卫强的下身狠狠抓去。

卫强绝望的惨叫一声,赶紧用手护住裆部。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本能的一个举动,刚好打在胡莉身边杨轩的脸上。杨轩一阵怪叫,好啊,你竟然打人了,大家都看到了,警察打人了。说完这话,还没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杨轩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卫强的眉角上。忍无可忍的卫强终于出手,只是没想到,这一拳会打得这样厉害,杨轩的牙齿和鲜血会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从张开的嘴巴里呼的一下喷出。

接到报警的巡逻车赶过来,看到这个阵势,也知道肯定是对方过分了,不然同行绝对不会动手的,可是,杨轩满嘴是血,样子实在难看,没法,巡逻车上的两位巡警把杨轩和卫强全部送到医院。

两天后,蔡主任跟在局纪委书记的后面,到病房看卫强来了,纪委书记说了一大通慰问的话后说,小卫啊,你的事情我们局领导都很重视,对方呢,我代表局里也去探望过了,我们希望你能有个态度,拿出姿态,向他道个歉,认个错,争取取得他的谅解,毕竟,你只是眉角的皮破了点,而他,两颗牙齿被打飞了。卫强想说,我下面到现在还肿着,可是嘴唇动了半天,依旧说不出来,毕竟这地方不同于别的地方,可以毫无顾忌地说。纪委书记以为卫强想不通,于是就说,你的事,我们也很为难,对方提出要司法鉴定,伤残鉴定,我们又不能说不要做,所以,你得自己努力,组织上也给你努力努力,让他满意,不再追究。

蔡主任说,这样吧,营养品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代表大队,陪着你去隔壁病房,向对方道歉吧。强盯着纪委书记和蔡主任看了半天,默默起身,悄悄擦了下眼睛,一步一挪走出病房,西下的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得血红血红,看似灿烂,其实柔弱无力的阳光射入病房的走廊,把卫强和蔡主任的身影扯得细细的,长长的。细长的影子,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前面移去。

走了一半,卫强突然转身,对着纪委书记和蔡主任吼道,你们做领导的不能因为害怕所谓的网上曝光,进京信访,就让他们为所欲为,我只要依法办事,遵循法律,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这社会能让坏人嚣张,好人受累,要是这样,还要我们这些警察干什么,我不但不去道歉,而且还要依法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我是警察,除暴安良,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是我的责任。说完,把手上的营养品一扔,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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