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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李唐纪事•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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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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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psh5134 发表于 2016-8-7 22:2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病了几个月,李琢这日觉得有了些精神,便起身披了袍子,想出门走走,开了房门,却见院里一片素白。

  连山腰观中都积了雪,想必再过几日,上山的路也要封了吧?

  李琢想着,一人自院门而入,手中一把拂尘,道骨仙风,另一只手上却提了一个食盒。不及多想,李琢便迎了上去。

  “师父。”

  “可是今日好些了?”

  “是,稍觉安好,便出来走走,不知觉却是入冬了。”李琢想接过道人手中的物什却被拂了,嘴角显出一丝苦笑,“想来是弟子不争气,耽了师父南下过冬的日子。”

  温和只说,“外头凉。”便又把人带了回去。

  回了屋,李琢取出食盒里还腾着水汽的药来喝,温和则启了窗。一阵挟着雪粒的风,吹散了室内的沉闷,掺进浓郁的药香里。

  “今年,天寒得晚些,想来不会太冷。你这小半年反复病着,不宜远行,就待在山上吧。为师无碍。”

  师徒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午间,雪稍霁,温和才起身,“我去看看你秦叔做好饭没有,你且先躺一会儿吧。”

  “不了师父,我自己再坐一会儿,晚些还能陪您手谈一局。否则睡昏了,又该起不来了。”

  “也罢,不要勉强便好。”

  “是,师父。”

  李琢想起身去送,被温和按下,只好作罢。目送温和出门,李琢的视线确实被黏在了那扇已被关上的门扉。

  当年,也是这般大雪欲封山,他们却没能南下游历。十七岁的少年还没一身伤病难愈,正当青年的道人尚未霜覆两鬓,他们还在翠华山的玄妙观中讲习。那时的他,不曾想过会经历诸般事端。

  直到观中正门重又开启,只为迎那一纸黄绢,便是重重苦难的伊始。

  若是他没有回京,没有踏上往北疆的路,没有受命往睢阳监军。若他只是师父的灵昀,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二)

  天宝十三年、冬,肃州。

  漠南的雪一如往昔,凛然如刀、夙寒刺骨。

  李琢放下手中的长刀,落在脚边的弓,断了弦,腰间箭囊里最后一支箭,在半柱香前,被他徒手插进了倒伏的回纥人的喉咙,对方的血溅在了脸上身上,黑色的软甲上凝结暗红的冰屑,一只眼睛被血液糊住,已然睁不开了。

  “大人!回纥人退兵了!王爷胜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太真切。

  “你说……胜了?”

  “胜了!大人,我们守下来了!”

  李琢一阵恍惚,几乎站不稳。

  守住了……

  “还有多少弟兄?”

  ……

  静默,唯有簌簌风声。

  李琢有些艰难地抬手擦了擦,干涸的血浆被勉强揉开。终于睁开眼回头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李琢险些昏厥。

  寥寥十数人。

  主城门城头上,原本有百余镇北营的将士,数十贴户和肃州城守军,而现在还站着的,仅十九人。

  哦,他忘了,算上他自己,堪堪二十人。

  到处都是尸骸碎骨。

  若是两个月前的他,面对这般景象,怕是要当即吐出来的。

  温热的泪化开血痕,转瞬又被冻上。

  李琢突然很想问问那个人。师父,这就是你想让我历的红尘世事吗?

  肃杀风声里,挟了阵阵马蹄声。

  他们的将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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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天宝十一年、夏,翠华山玄玉峰。

  一名青衣小童走过长阶、石桥,看似小心翼翼,速度却是不慢。路过断壁亭时,方才停下来,严肃的表情松动,显出了这年岁里该有的天真。

  “灵昀师叔!”小童稍弯腰,对刚刚收剑的人见了礼,起身的时候把堪堪滑到襟口的信封又收了进去。

  少年人回身,笑道:“冉兮,行色匆匆,往何处?”

  “掌门说,京中来人了,要我去请温和长老。”

  少年皱眉,未持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来的是什么人,竟要劳动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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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psh5134 发表于 2016-8-7 22: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冉兮不知李琢心中所想,只道是温和长老常年闭关养伤,久不理事,今日突来访客,会于长老身体有亏,李琢忧心而已。

  “我没瞧见,掌门也没有说,只说将来人带来的书信送到长老手中便可。”

  李琢点点头,道:“你且去吧,小心些。”

  “是师叔。近日天寒,师叔还是快些回屋吧,莫受寒了。”

  “嗯。”

  李琢去找温和的时候,天又开始落雪了。

  温和仅披了一件落日绒绣了暗纹的长袍,长身立于案后。雪自敞开的窗中飘进了些,恰好落在案上,信笺上猩红的印记有些刺目,药碗里深色的药汁再无一丝水汽。

  “师父,药凉了。”

  温和转身,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药碗,视线最终落在自己唯一的徒弟身上。想到京畿局势,温和又是一阵晕眩。

  李琢见温和面色不佳,连忙扶了人坐下,“师父?”

  “无碍。”

  “是要召我回京的消息吗?”

  温和一怔。

  “师父,我好歹,算是一个王府公子。”

  “是啊,我的徒弟,合该是通透之人。”

  即便没有城府,也不能万事不知。

  “王爷来信,陛下有意将你召回京中,封郡王、赐府,授官职,长留京中。”

  钦赐府邸?

  那是重臣勋贵才有的殊荣。

  授官职?

  这……

  “大哥他,还说了什么?”

  “钦差五日后就到,回京时谨言慎行。”

  李琢顿悟,这是要拿薛王府树靶子?

  是了,尚未成年便封王,无功无勋的闲散王爷钦赐府邸,还要授予官职。此等好事,怕是要招祸患。

  九年……已经是极限了吗?

  (四)

  “……镇北营将士1570人,战死651人,副将哥舒宏战死……守城军372人,贴户104人,参展百姓77人,战死者403人,伤者144人,其中伤重不治者过半,残……”

  “够了!”

  李琢叫停了案前人机械的叙述。对方却只是淡淡地挑眉。

  “你怎么能如此平静?!”

  “战者,兵也。凡战,必有伤亡。”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倓放下手中的战损上书,手指点上另一份奏折,叹了口气,“你跟温和真的不像。他怎么会教出你这么笨的徒弟。”

  李琢快气笑了。

  是城中军民、镇北营将士拼死守下的城池,拖住了回纥主力;是李倓带兵绕道后方,冒险深入敌营,断了他们的后路,并截杀对方主力过半。

  城中军民,凡有军籍能参战者,死伤惨重,众人拼死而战胜了战事,李倓作为皇孙在前线搏杀,方才大捷,逼退了狼子野心的外族。城守、卫所的将士尚未得到应得的犒赏,阵亡者不过三两葬身银。那些从头至尾不曾露面,甚至收到求援未尝出兵的节度使、边镇官员,竟然“居功至伟”?

  “你同薛王一样天真。温和真不应该放你回京。终老山间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卸下甲胄的王爷少了一份肃然,多了些贵气,却威严依旧。“你以为你一个王侯公子,不过做了两年闲散文官,凭什么能受命监军?你可还记得你将回京时,你师父是如何嘱咐与你?你再如此下去,莫说哪日我不在了,便是我在你身边,又能护你到几时。”李倓眼色黯了黯,竟面向东南。

  那是……长安的方向。

  是了,朝中势力纷杂,杨国忠擅权敛财,连同地方亦有牵扯。何况军镇坐大,节度使各个野心不小。但凡有所牵连的,没有谁与谁脱得开关系。

  如今朝中并不太平,不愿有奇祸天降,就只有让他们占得便宜。况且,不论是李倓,还是他李琢,战事一定,必要还朝复命,边陲还要靠这些人来守。唯有许以名利,才能保百姓生计。

  只是,怎能甘心?

  肃州城、镇北营的将士性命、压在百姓头顶的阴霾、城中素缟白幡、城外新碑林立,城头上鲜血尚未冲刷干净,甚至烽火、拼杀,种种景象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想到这里,李琢只觉胸口尖锐的痛,像是伤口要裂开一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琢抬头,与李倓视线相交。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不甘心。我们在前线拼死卫国,却得不到应有的犒赏,甚至很多士兵都是饿着肚子跟那些狼拼命。当那些狼子野心的降了,将获得朝廷厚待,而将士们,却依旧如是。”

  李琢想说什么,但喉咙却哽住了,呼吸都带起战栗,仿佛又是血腥堵塞鼻腔,令人作呕。

  李倓的语调平静得像死了一样。

  其实是心死了吧?

  李琢不明白,“你怎么可以容忍……”

  “我不是能容忍,只是身在局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赌不起。”

  “内忧、外患。”

  宰辅揽权,奸臣当道,上蔽耳目而不自知。边镇尾大不掉,环伺皇室。

  “姓安的,野心不小。”李琢想着,脱口而出。

  “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各方势力雄踞一方,皇室……呵。你都懂的事情,可他们却闭目塞听,全做太平无事。当真可笑。”

  “你是要我忍下来?”

  “灵昀,你现在还当自己是局外人,是不是太晚了。”

  回京两年,封郡王、御赐王府,入国子监,一切都好似顺理成章。如同一个慈爱的兄长对自己亡弟的补偿。

  可天知道,李琢多想做一个透明人,却因陛下恩泽过厚,半点不得安宁。

  “天降美差?”接到加官受命的时候,李琢便是一声苦笑,现今更是理解了这份“美差”的深意。

  杨家人醉翁之意,早在李林甫游说陛下泽厚薛王府时,便是昭然若揭。薛王府已成勋贵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而自己几位兄长竟因觊觎这“殊荣”起了阋墙之意。

  除了皇命难违之外,自己早已涉身局中,不容脱身。

  “怎么,想你师父了?”

  李琢叹了口气。

  站在城头上,在建宁王护卫惊诧的目光中佩上长刀,拉开那把四石的长弓,射下了挥动大戟的先锋将时,其实他还有种在翠华山上顶着风雪猎兔的错觉。

  现在,玄妙观中的年月竟恍若隔世,而这只间隔一年多罢了。

  “我只希望,我能忍下,不会给他们带去麻烦。”

  李倓说的不错,他想念那个锦衣玉着、名士风流,比之道骨仙风,更像贵胄王孙的道人了。

  看着少年人的模样,李倓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文书中露出一角的信笺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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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至德二年、夏,睢阳。

  “阿遥。”

  李琢将绢纹信笺放入竹筒,唤来护卫,青年带来一只鹰隼。

  护卫出身建宁王府、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只隼是李倓猎的、温和养的,李琢信得过。

  刚回京的时候,李琢还住在薛王府,那会儿与玄妙观书信往来最是频繁。尤其时值冬日,往年都要南下过冬养伤的温和迟迟没走,留在了翠华山上,李琢挂心师父的伤势,始终没能安下心来。直到李琢的访客名单上多了一个建宁王。

  李琢对这个年长自己八岁的皇侄其实是有印象的。父王病重那两年,除了温和,就数他来得最勤。也是因为李业的缘故,李倓对他颇为照顾。九年不见,张扬的皇孙,长成了这样一个锋芒内敛的皇族。

  这一面,李琢并没有记得什么,唯有一句。

  “小皇叔,别忘了温和的嘱咐。”

  然后留下了这个贴身护卫。

  他也曾带着阿遥上翠华山。

  而后,李琢与玄妙观的联系便逐渐淡了。

  但终归,还没有断。

  这封信,便是送往翠华山的。

  日前,京中传来消息,建宁王倓自太原战场收诏还朝,至今未离。太原总指挥由李光弼暂代。李琢总觉心中不安。

  太原情势并不比睢阳好多少,战事吃紧却临阵换将,不知今上何意。

  忆起潼关一战,上皇临阵杀将,直至长安门户告破,李琢不禁一颤,竟是惊出一身冷汗。

  忽闻马嘶,李琢行至窗边,却见张中丞的亲信跃马而下,往此处奔来。

  “王爷!晋安王爷!”

  “足下何事惊慌?”

  “王爷,我家大人遣我来报,京中传来消息,建宁王为李阉所害,现其亲随欲假诏害您,王爷,请尽速离开!”

  张巡家人见李琢毫无反应,便急了,频频催促。可他不知,现如今李琢脑海里仅回荡着一句话。

  建宁王为李辅国所害。

  李倓……死了?

  “哪天我不在了,谁来护你周全?”

  肃州战事结束,回京之前,那句玩笑般的低语居然一语成谶……

  “什么罪名?”

  “什么?”

  “建宁王,是以什么罪名被刺死的?”

  “拥兵自重,意欲谋害广平王。”

  李琢怔住了。

  意欲谋害……广平王?

  无稽之谈!

  莫非是张氏?

  那么,十三皇子是否参与其中?

  李琢心中一时思绪万千,早已乱了。只有一点明晰,

  “我不能走。”

  “王爷三思!”

  “我一走,便是坐实了罪名,李辅国,张氏,必不会错放时机。到时不止建宁王冤情难反,更有多少人将遭祸。但凡一线机会能面见陛下,我都不会离开!”

  “王爷糊涂啊!”亲信无法,只道李琢年轻,不知世情,“广平王如今身陷战局无暇他顾,您若不走,哪怕见到圣上也是死路一条……”

  “报——”

  这时,一佩着宁陵城卫腰牌的士兵入内,“小王爷,奚人精兵夜袭!西城门告急!”

  短短一瞬,李琢的心忽然定了。

  (六)

  放飞了隼,回到李琢身侧站定的阿遥,看着二十二岁的青年长身而立,衣袂翩飞,像极了十数年前初上战场的建宁王,张扬、威严,万夫莫敌。

  他听到那个人扬声对所有人说:“走什么?还有仗要打,还有家国要守,还有百姓要护!吾等虽为凡夫,仍强国普通百姓,若我们不能战、不能守,天下万民何辜!晋安府卫,上城楼,随吾一战!”

  这是阿遥最后一次见到晋安王。

  他跟追建宁王八年,又跟了晋安王三年,未有一战如此凶险。

  那夜的战场太过混乱,等他浴血战罢,再要寻时,茫茫夜色,火光剑影,却再见不到他要追随的人了。

  后来,清扫战场的时候,他在城楼一汪血水中找到了一枚羊脂玉心,一面刻着一个李字,李德背面,是“灵昀”二字。

  他曾听过建宁王笑称晋安王“灵昀”,更见过李琢珍而重之地收入腰间的暗囊里。

  出于私心,阿遥没有将它送还薛王府。

  当两京收复,重返长安,阿遥上了翠华山还愿。却听闻温和仙长一年前就离开,再无音讯。于是,他将那枚玉心交到了广平王手上。

  再后来,他听同样自睢阳一战生还的老兵说起当晚。只道军中叛逆者向奋战的晋安王射出一支暗箭。叛逆虽当即被捕获,晋安王却已落下城去,不见踪迹,且箭上使毒,难以生还。又有人道,亲见一白衣仙人将战死的晋安王引渡天阙。

  真相如何,再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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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憨厚的中年人进屋时,发现温和背对着门独坐桌前,一桌酒菜已经凉透了。

  他走到温和身后推了推似僵坐小半个时辰的人,“老弟啊,这都过晌午了,怎么没叫小琢吃饭呐?”

  不想,道人猛咳了几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温热的液体溅在杯中,鲜红如同心口之血。

  “老弟!你这是——”

  “秦老哥……我这一生只为琢一块璞玉,最后却仍是玉碎为终局……灵昀他,欠我一局棋啊……”

  雪,又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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