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受损 功能还可恢复吗？

　大部分对时事有所了解的读者朋友们，或许都已经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了两个星期前——6月12日，发生在美国奥兰多的大规模枪击事件。

! b3 t; Q0 H: ^- q$ ^　　但我想，可能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听说过在5年前发生过的另外一起枪击案。

　　悲剧意外来袭 幸运女神垂青

. l/ h3 o9 ~4 t9 e4 v: [　　2011年1月8日，在美国的亚利桑那州图森市，曾经发生过这样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当日上午，联邦众议员嘉贝丽-吉佛斯正在当地一家超市的停车场上举行与民众的会面活动，名为贾里德-李-劳纳的凶手掏出一支9毫米口径的手枪，击中了她的头部。随后，凶手在人群中任意射击，共造成了6人丧生、20多人受伤——在这些死亡的受害者当中，还包括有亚利桑那地区联邦首席法官约翰-罗尔以及一名年仅9岁的孩子。

　　或许是幸运女神的垂青，在一米之内的近距离被9毫米的子弹一枪穿头的众议员嘉贝丽-吉佛斯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尽管她受伤后的情况非常危急，多次被医生宣告病危，但在医疗团队的努力及她个人意志的支持下，嘉贝丽挺过了危险期，并于1月12日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虽然嘉贝丽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并不代表她能够回到平日的生活当中。她丧失了50%的视力，且由于严重的脑损伤后遗症，她的行走能力与语言能力均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根据美国ABC电视台所录制的视频可以看出，在刚刚进行康复治疗与训练时，嘉贝丽由于语言中枢的受损，几乎丧失了全部的语言表达能力。她惟一能够说出的就是“chicken”这个词——对于这位坚强、美丽、有着远大理想的女议员来说，这几乎毁了她的全部。在那段视频当中，被剃成光头、还带着丑陋伤痕的嘉贝丽面容憔悴，因为没有办法说出语言治疗师所要求的语句而自责地流着眼泪。

　　尽管如此，嘉贝丽本人、她的家人与医疗团队，却从来没有选择过放弃。她顽强地坚持着，哪怕只是多说一个词语、多迈一小步，就像她的丈夫马克-凯利所说：“盖比（嘉贝丽的昵称）太坚强了……她不会让这些事情将自己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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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嘉贝丽的康复道路上，鲜少有人知道，音乐治疗师在其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 U4 j+ e' {7 i　　语言通道塌方 音乐帮忙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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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贝丽的音乐治疗师名为梅根-莫罗，是一名具有美国注册音乐治疗师（MT-BC）资格、在休斯敦TIRR医院进行了多年临床服务、经验丰富的治疗师。在嘉贝丽进行康复的过程中，正是梅根始终配合着物理治疗师以及语言治疗师，来为嘉贝丽的康复训练提供指导与帮助。

7 c5 O+ p0 r; d6 C　　“在我为嘉贝丽进行评估的时候，我们观察到：虽然她几乎没有办法说话了，但她却能够唱出她以前所学过的一些歌曲。”在梅根的个人访谈当中，她曾经这样描述，“在临床当中，这样的现象其实是非常非常常见的。因为我们的语言中枢是集中于大脑的左半球，这也是嘉贝丽受伤的部位，而音乐——却能够刺激我们的整个大脑。所以，当大脑左半球的语言通道被毁了之后，我们通过音乐来帮助她在大脑的其他位置重新建立通道。这就是音乐与神经科学的力量。”

　　梅根所描述的，听上去像是玄乎其玄的魔法。然而实际上，有关音乐与脑神经科学的研究与案例，早已受到了业界内各种人士的关注。

　　在嘉贝丽的康复案例当中，所涉及到的一个最关键的概念，便是“神经可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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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早期的神经学研究中，科学家们往往认为人的大脑结构在婴儿期便已定型，在之后基本上不会发生变化。随着我们对大脑神经更加深入的了解，神经学家们开始意识到：尽管大脑神经元细胞的数量在婴儿期就已经固定、基本上不会再增长，然而，神经元细胞的突触（注：负责建立神经元细胞之间的链接、传导信息的部分）却是具有可再生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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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H  w! W3 R6 U　　实际上，人类大脑的机能并不是由神经细胞的数量所决定，而是由突触所建立起的神经网络来完成的。我们日常生活中所需的一切基本技能，例如说话、走路、写字等等，也是通过自身的不断学习与环境的刺激来建立、巩固特定的神经链接，从而被刻印到我们的大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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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4 `; K; e* h& q+ v9 P7 s6 a　　因此，像嘉贝丽这样大脑受到损伤的病人，尽管他们大脑中特定区域的神经元细胞及细胞间的连接已经被损毁，但是由于大脑神经的可塑性，通过特定的刺激与训练，依然有可能重新构架出新的神经回路，以此来重新学习与掌握那些她已经丢失的技能。

满腹千言万语 歌声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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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这个过程中，音乐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简单通俗地来说，音乐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听觉刺激物，能够同时刺激大脑中运动、语言与认知功能相关的中枢区域。

　　听觉，是人类在胎儿期最先发育完成的感官系统。听觉神经与中枢神经系统息息相关、紧密相连，且能够影响到大脑神经的诸多功能。举例来说，我们在生活当中，经常会遇到以下这些现象：1）在学习英语26个字母时，我们是通过《字母歌》来完成的，且直到现在也有许多人需要唱一遍字母歌才能够决定字母的顺序；2）如果让我们口头复述出一首熟悉歌曲的歌词的话，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可是如果加上旋律的话，就会立即准确无误地将歌词唱出来；3）当我们走在超市里时，突然听到一首节奏强烈的歌曲，便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踩着节拍来走……这些我们生活中时常发生、却很少留意的现象，便是音乐对大脑中记忆、语言以及运动功能的影响。并且，这种影响时常是发生在潜意识层次的，即不需要消耗我们过多的注意力和能量，便能够自然而然地产生效应。

　　音乐对大脑的影响早已得到了很大的关注，比如市面上许多据说能够开发大脑的脑波音乐以及广为流传的莫扎特效应、托马斯效应等等。这些所谓的智力开发产品有真有假，其中有部分产品确实能够产生一定的改良效应，就类似于我们平常服用的维生素等保健品一样。但在音乐治疗当中，音乐对神经的影响及其临床应用，则被研究得更为彻底、运用得更加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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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I1 Q! x' \, Z, v$ v　　例如，在嘉贝丽的案例当中，治疗师就使用了音乐性言语刺激（musical speech stimulation）、节奏语言激活（rhythmic speech cuing）等多项临床技术，来重新塑造她的语言功能。比如说，在一开始的时候，治疗师使用嘉贝丽所熟悉的歌曲来尝试激活她的自主性表达语言，例如使用“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这样的简单儿歌，在最开始时尝试让她随着对歌曲旋律的自发性记忆唱出最后划横线的部分，然后逐步增加她所能够唱出的字数。在嘉贝丽能够将原曲唱完整后，治疗师再使用同样的旋律，植入她所需要重新学习的日常生活用语。例如，治疗师用《小星星》的第一句旋律问到，“你的名字叫什么？”，嘉贝丽便在引导下尝试用第二句唱出，“我的名字叫盖比（昵称）”。

在嘉贝丽能够说出的词句越来越多之后，治疗师又开始使用其他技术手段对她的语言进行精雕细琢。由于语言本身是具有韵律、节奏、和音调的，因此，治疗师可以使用相应的音乐元素，来帮助她重新构建语言方式，将过快的语速通过音乐节奏来降低，或者将过于平坦的音调通过音乐旋律来改善。渐渐地，嘉贝丽的语言能力越来越完善，越来越接近她曾经的水平。

/ a3 B2 p( _. S7 i5 }6 Y　　到今天，虽然嘉贝丽依然在忍受着那次枪伤遗留给她的后遗症，也无法再胜任之前的工作，但她已经可以再度走到公众面前，为她所挚爱的公共事业再度作出努力。嘉贝丽的成功康复案例，也将音乐治疗这一行业推到了众人的面前，为美国的音乐治疗界带来了突飞猛进般的发展。就连嘉贝丽的朋友——美国总统奥巴马，都曾在公开电视采访中对音乐治疗这一技术赞口不绝。嘉贝丽本人也对她的治疗师充满感激，时不时会回到休斯顿TIRR医院，与音乐治疗师梅根共同演唱一曲音乐剧的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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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音乐治疗 有魔法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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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7 P0 i1 G; e6 r　　嘉贝丽的事例，或许会让很多人感叹音乐的魔力吧？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一种魔法；在其背后沉淀着的，是许多学者数十年来学术成果的精华。从嘉贝丽的案例当中，我们所学到的不应该是仅仅赞叹于音乐的神奇以及个人信念的顽强，更应该重新认识到“音乐治疗是一门具有科学性、系统性的独立学科”这一事实。

9 Q- S. q# z- J* a5 F　　实际上，就在几天前（6月18日至6月21日），中国音乐治疗师行业委员会与无锡同仁国际康复中心刚刚联合举办了中国首届“神经音乐治疗(NMT)培训”。神经音乐治疗便是集神经科学与音乐治疗学为一体的一种音乐治疗临床技术——可以说，嘉贝丽本人，便是神经音乐治疗的极大的受益者。

　　我还记得，在培训开始之时，神经音乐治疗流派的创始人、多伦多大学音乐学与神经科学教授Michael H. Thaut博士所说的第一句话：“音乐治疗所走过的道路，曾经仅仅基于‘音乐具有治愈的魔力’这一信念本身。但是，在科学技术高速发展的这个时代，我们应该更多地利用我们能够获取到的科学知识与实证为武器，确保我们为病患所提供的治疗是有实证所支持的，是确实有效的。我们的理念，不该停留在‘我相信’，而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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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V! X0 Q　　当时坐在台下担任翻译的我，也不禁深深思索：这一理念上的区别，是否就是我们中国的音乐治疗行业与美国的业界之间最大的鸿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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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国业界内早已开始全面推广“循证实践”这一原则、并将其写入美国音乐治疗协会（AMTA）对音乐治疗的官方定义之中时，在中国，究竟还有多少号称“音乐治疗大师”的人，从未学习过任何一星半点与音乐治疗有关的理论与知识，也从未对背后的科学体系进行过深入的钻研，便仅凭着几千年前中医典籍上“五音对五脏”的理论，自学成才，开始出来招摇撞骗呢？

! B, w4 G4 ?! u% W9 z　　然而，这些鸿沟与差距，显然不是一天能够弥补的。大概也只能靠着新一代的治疗师，努力钻研，加深探索，提高公众对音乐治疗的正确认识，才能够逐步赶上其他国家的发展水平，让人们意识到“音乐治疗不仅是魔法、更是科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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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Michael H.Thaut教授在培训中说的那样：“人类大脑中的神经元细胞多达一千多亿，这一数字基本等同于银河系当中星星的数量。大家不觉得很奇妙吗？人体当中的内宇宙，其实是与星系间的外宇宙同样宏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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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了音乐这一航行于内宇宙的武器的我们，才愈发不能停下探索的脚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