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智见：“红顶”胡雪岩的商战滑铁卢

清末年间，盛宣怀击垮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红顶商人——胡雪岩的倒胡之战，让我们见识了“门口的野蛮人”的破坏力，而且是个有背景有智力的野蛮人。

　　胡、盛二人



　　胡雪岩，晚晴历史上著名的红顶商人，可谓是富可敌国徽商。高阳在小说里是这样描写胡雪岩出场的：生得一双四面八方都照顾得到的眼睛，加上一张常开的笑口，而且为人“四海”，所以人缘极好。高阳的这段样貌描写，描绘出了胡雪岩以后发达所具备的基本素质，几乎就是天命注定的商人材料。不过，此时他还是人们口中的“小胡”，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美国有一个著名的地理学家兼作家，叫卡彭特（Frank G.Carpenter），在1909年12月26日的《芝加哥论坛报》发表了一篇文章——《中国的摩根充满希望》，描写了他所见的盛宣怀：他的手上，除了拇指、食指之外，其余三根手指上都留了至少有3英寸（7.62厘米）长的指甲。当大拇指竖立的时候，整只手便宛如一把汤匙。

　　胡雪岩，出身贫寒之家，和明朝开国皇帝干过同样的事情——给地主家放牛。后来，小胡还算时运周济，没有沦落僧侣，而是去了钱庄做伙计，伙计就是干杂货、扫地、倒尿壶的，不曾有人收了传授本事的。小胡有眼力见儿，又是笑口常开的，自然得到老板赏识，慢慢也就学了些本事。像小胡这样的，虽然有了一点本事，但是奈何穷苦出身家底浅薄，做生意却没有本钱。官拜浙江巡抚的王有龄是胡雪岩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胡雪岩借此就已经成为杭州巨富。胡雪岩后来的发展，也就是全国首富，那就更离不开贵人相助了，这就是左宗棠。王有龄兵败自杀后，胡雪岩得以拜在左宗棠门下，说白了胡雪岩有筹钱的本事，左宗棠马上打杀最愁的就是军饷，二人相互扶持走过二三十年，胡雪岩终于富甲天下，得赏黄马褂，赐紫禁城骑马，授二品官衔，真正地成为了红顶商人。

　　盛宣怀，出身官僚地主家庭，父亲盛康是道光二十四年的进士，在江苏官场颇有官声。这就为盛宣怀以后的发展铺垫了不少。盛宣怀虽然不及父亲考取进士，只是一个秀才，但是还算优越的家庭出身，使得他对于洋务颇有想法，人又是聪明伶俐，记忆力好，口才好，有三寸不烂之舌。后来得到李鸿章的赏识，一路做下来，开启了亦官亦商的财富人生。

　　倒胡之战

　　

　　胡雪岩与盛宣怀的商战始于背后大BOSS的不和与派系斗争。胡雪岩的贵人、后台是左宗棠，盛宣怀自然是李鸿章的左膀右臂。左宗棠、李鸿章的矛盾始于1874年的海防塞防之争。争论的背后反映的是左、李二人的阅历、知识、地位及脾气秉性等等。左宗棠比李鸿章大十一岁，在接触洋务、认识西方方面自然不如李鸿章全面深刻，而左宗棠身为湖南人，非常典型，直爽而且好勇斗狠，且颇为自负，经常是大嘴一张，四处得罪人。而李鸿章这个安徽人，为人处世非常精明，心中自有盘算，喜怒不形于色。

　胡雪岩是做钱庄生意起家的，涉足生丝生意、军火生意等，虽然一直也很想涉足轮船招商局、铁路等实业，但是这些洋务企业多在李鸿章的掌控下。自然，盛宣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盛宣怀打垮胡雪岩的商战，简直堪称暴力，直击要害，就像野蛮人一样残酷无情。

　　盛宣怀非常熟悉胡雪岩的经商模式——胡雪岩每年囤积大量生丝，垄断市场，借此控制生丝价格。盛宣怀就是从生丝入手，掐了胡雪岩的七寸。盛宣怀一开始先是在大量收购生丝，囤足了再向胡雪岩以前的客户群大量低价出售。同时，收买各地商人和洋行买办，让他们不买胡雪岩的生丝，致使胡雪岩生丝库存日多，资金无法回笼，资金链断流。

　　胡雪岩之前曾向汇丰银行借了650万两银子，7年期限连本带利还清，每半年还一次，本息约50万两。次年，他又向汇丰借了400万两银子，共计有1000万两了。这两笔贷款，都以各省协饷作担保。盛宣怀第二步棋，正是瞄上了这笔借贷，借此施展釜底抽薪之计，斩断胡雪岩的现金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年，胡雪岩历年为左宗棠行军打仗所筹借的80万两借款到期还款，这笔款虽是帮朝廷借的，但签合同的是胡雪岩，外国银行只管向胡雪岩要钱。这笔借款每年由协饷来补偿给胡雪岩，照理说每年的协饷一到，上海道台就会把钱送给胡雪岩。盛宣怀就在此动了手脚，他找到时任上海道台邵友濂，李中堂想让你迟一点划拨这笔钱，时间是二十天。邵友濂想这不是什么难事，自然照办。对盛宣怀来说，20天已经足够，他已事先串通外国银行向胡雪岩催款。事发突然，胡雪岩也没多想，就真以为是朝廷协饷有事耽搁几天而已，早晚会下发的，只好将他在阜康银行的钱调出80万两银子，先补上这个窟窿。

　　然而，盛宣怀正要借机给胡雪岩致命一击。他通过内线，对胡雪岩调款活动了如指掌，估计胡雪岩调动的银子陆续出了阜康银行，趁阜康银行正空虚之际，派人到银行提款挤兑。提款的都是大户，少则数千两，多则上万两。但盛宣怀知道，单靠这些人挤兑，还搞不垮胡雪岩。他又搞了一次舆论心理战，放出风声，说胡雪岩囤积生丝大赔血本，只好挪用阜康银行的存款；如今，胡雪岩尚欠外国银行贷款80万，阜康银行倒闭在即。尽管人们相信胡雪岩财大气粗，但他积压生丝和欠外国银行贷款却是不争的事实。很快，人们由不信转为相信，纷纷提款。

　　挤兑先在上海开始。盛宣怀在上海坐镇，自然把声势搞得很大。上海挤兑初起，胡雪岩正在回杭州的船上。此时，德馨任浙江藩司。德馨与胡雪岩一向交好，听说上海阜康即将倒闭，便料定杭州阜康也会发生挤兑。他忙叫两名心腹到库中提出2万两银子，送到阜康。杭州的局势尚能支持，上海那边却早已失控。胡雪岩到了杭州，还没来得及休息，星夜赶回上海，让总管高达去催上海道台邵友濂发下协饷。邵友濂却称自己不在家，避而不见。

　　胡雪岩这时候想起左宗棠，叫高达赶快去发电报。殊不知，电报系统在盛宣怀的掌控之下，暗中叫人将电报扣下。第二天，胡雪岩见左宗棠那边没有回音，这才真急了，亲自去上海道台府上催讨。这一回，邵友濂早就以视察制造局，出了公差，溜之大吉。

　　胡雪岩只好把他的地契和房产押出去，同时廉价卖掉积存的蚕丝，希望能够挺过挤兑风潮。不想风潮愈演愈烈，各地阜康银行门前人山人海，银行门槛被踩破，门框被挤歪。

　　盛宣怀的倒胡之战，野蛮暴力就在于速战速决，捏准了七寸，痛施快、准、狠的打法，致使胡雪岩这般红顶商人都没时间搞清楚问题的来龙去脉。盛宣怀所从事的电报、轮船、铁路、矿务、银行等，都有着官督商办的背景，盛宣怀说白了就是个国有资产的管理者。就像前文美国作家提到的盛宣怀的长指甲，暗示着他的手所触及国家财富之深之广。而胡雪岩打拼三十年，无论是钱庄生意，还是生丝买卖，都是个人财富的运营。就连给左宗棠筹措的军费，担保的都是自己个人的财富。一旦被门口的野蛮人觊觎，必将万劫不复啊。

　　第三种格局的商人

　　胡雪岩、盛宣怀的商业成功的背后，都有政治权力的扶持，而二人在传统学而优则仕的观念影响下，所追求的也不脱踩着财富的垫脚石，走向权力的中心。这样的一条道路，其最终的结局想必亲历者非常清楚，只是当灭顶之灾来临时，总是不情愿承认输的会是自己。

　　

　　晚清之际，还有一位商人，他就是张謇。张謇是1894年恩科考试的状元，是年他已经40岁。1895年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张謇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毅然放弃了从政正途，投身工商业，提出“实业救国”的主张，创办了南通大生纱厂，为中国民族纺织业的发展壮大作出了重要贡献。之后又陆续兴办了数十个企业。张謇走上了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相比之下，作为商人，胡雪岩、盛宣怀等与之相比，格局境界立见高下。当然，时势造英雄，无法苛求所有人都成为无私奉献、胸怀家国的圣人。但后人读史，当要有所评判，以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