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还是数字？从演奏者的角度重新审视

正如上图灰色曲线所示，声波是一条连续无休止的曲线。然而在数字音频（digital audio）中，声音在不同的时间点被采样，正如图中红线所示。这些采样点的用途在于表现原本声波的形状。

在与格莱美奖得主，录音工程师Masa Fukudome喝酒聊天时，我们的话题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一个永远不会令人乏味的主题：磁带与数字音频之间孰重孰轻。

Masa是旧学院派，而他的邮箱里都写着“模拟（Analog）万岁”。他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模拟讯号声音更暖，更具有音乐性”等等，但在我看来，电脑所处理的数字讯号能够被更快、更精准、更干净，同时也更廉价地展现出来——它无疑是一条捷径。相比之下，磁带缺乏着以上所有的品质。然而，Masa提到了一点让我不禁开始反思我对于录音的看法：他提到，并不是磁带更好使用，而是音乐人们在使用磁带时有着更好的发挥。

在我解释Masa的录音理念前，让我们回顾一下模拟讯号（Analog）跟数字讯号（Digital）的区别。理论上来说，模拟听起来更好。它是完整的，连续的声波的表现，而数字的本质注定了它会有小小的不连续性。每当有音调、音量或者其他的变化时，这个不连续性将会更加明显。

然而，数字技术每年都在进步，因为数字设备的采样率在逐渐提高。我习惯把数字录音技术想象成呈现图像的电视屏幕。当你放大图像时，你能看到小小的像素方块。而正是这一个一个小方块组成了我们所看到的图像。虽然数字讯号模拟出来的声波图与模拟讯号表达的连续的sin图像差异甚大，但人脑能够准确地补全数字讯号展现中缺失的部分，因为大多数人的重点是在音乐上，而非它的录制效果上。

而对于我们这些“大多数人”来说，录音的质量并不重要，因为我们聆听音乐的设备并不理想。在我听音乐的时间里，百分九十的情况下是在极其糟糕的环境中：老旧的收音机、MP3、或者是从我电脑的糟糕音响中外放的Youtube视频。如果我随时随地都在这样的环境听音乐，我大概习惯了这样的音质，也不觉得它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但是既然数字更为方便并且廉价，而很少人能够听出区别，为什么Masa认为模拟是录音的最好方式呢？因为当音乐人在用磁带录音时，他们会更加而聚精会神，更加专注于他们的音乐——因为他们明白，后期能做的非常有限。

大概在七年前，我在纳什维尔的 Bayou 录音棚为一个电视剧做一些磁带上的录音。制作人特别要求其中的一部分需要有13个大概一秒的间隔，因为他需要将那与13张静止的图像相吻合。出于某些原因，我们的贝斯手——至今依然默默无闻——没办法把他的部分弹好。在五次失败后，他问：“你们能不能先将就着，录完再去后期处理一下？”录音师是这么回答他的：“抱歉孩子，但在这儿你需要能够不依赖后期录到完美。”我们对于这个小插曲都是一笑了之，但这件事也展现了一现象：音乐人已经退化到无法保证优秀演奏的地步了。

在过去的年代，我们会彩排，然后才开始录制。一旦我们有了一次令人满意的录音，所有人会在控制室聚精会神、大气不出地听回放。大家会讨论怎样的编排最好，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录直到所有人都满意。然后，我们才会开始小心谨慎地在磁带中进行修改与编辑。由于这样的混音缺乏Pro Tools的精确度，一切听起来会更像是一场表演，而不是由精心修饰的的乐句音符堆积起来的音轨。

然而许多年后之后，当我与乐队一起工作时，这个过程就轻松了许多。我们聊天，随意地录个过得去的音，然后大家都坐下来，一边听回放一边闲聊，但没有人像过去一样认真地倾听。比起专注于音乐，人们开始讨论电影以及整个产业。在大家看来，如果哪里有问题，混音师都能够修好它。

昨晚我在听Sticky Fingers。它是一个乐队在磁带中表现更好的典型代表。当我在听这张专辑的时候，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的场景中：一只猫从屋顶上掉下来，旋转着、翻滚着...最后毫发无伤地着地。然后乐曲会加速，慢下来，在正确的节拍边缘游离，但最后总归会回到正确的道路上。这才是摇滚。在 Keith Richard的自传“生命”中，他将他们的录音session形容为痛苦而被饱受折磨的。他们要整夜地录音，一遍一遍地录音直到一切听起来是他们想要的样子。我不确定在数字年代长大的音乐人们是否还有这样修行般的工作理念。

模拟的年代知道怎样做音乐。你所听到的，是人们真实的表演，而用了什么设备并不是重点。我想这正是为什么Joe Walsh将他的新专辑命名为“模拟人（Analog Man）”。我曾经认为这些推崇模拟的人们很愚蠢，甚至是与时代脱节的，但现在我明白了。

模拟能够捕捉到连续的声音，而这正是磁带的特性。音乐人能够沉浸于表演的音色与最细微的细节，而不是在混音师的手下将零零碎碎的部分拼凑起来，并试图让他们听上去“完美”。

或许最实用的方法是将模拟的理念与情怀同数字的效率结合起来——用简洁的数字系统捕捉一个让音乐人充分沉浸享受的表演。这或许是最好的做法了，因为我所有的工作录音棚都没有仍能使用的磁带录音机。就算有，我也不可能记得怎么使用它了。